铁衣披雪(49)
那现在,危家寨的岗楼大门十有八九是被裴家寨的人包围了。
念及此,岑雪不由担心起寨里的情况。
便在这时,一股阴风擦着头顶掠过,岑雪尚不及反应,危怀风握在缰绳上的手突然暴起青筋。白马“咴”一声,迅疾掉头,冲入树林另一侧,前方又有亮光射来。
“当心!”岑雪惊呼。
危怀风勒马,掉头避开前方射来的一波弩箭,藏入树后,岑雪顺势拔掉射落在树干上的一支箭,认出箭镞上的标志,讶然道:“这是官府的箭!”
危怀风看来一眼,不否认,岑雪惊疑:“裴大磊叫来了官府的人?”
“兆丰县县令是他舅老爷。”
说话间,又有一波箭雨袭来,树林里似处处埋伏着弓弩手,危怀风目光锐亮,策马蛇形,甩开身后的伏击。
岑雪便要再说话,被危怀风伸手在头顶一压:“低头。”
弩箭擦身飞过,“唰唰”射入树干,危怀风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驰入一条夜色婆娑的偏僻林径,便要顺着这一片茂林突出重围,厚积的落叶里突然飞起来一条铁链。
白马猝不及防,被绊倒的同时,危怀风抱着岑雪腾身跃起,不及落地,一大张铁网从脚底飞来!
“大人,成了!”
树丛深处,传来一人振奋的声音,黢黑的茂林很快被火把点亮,数十人从四周围拢上来,一脸兴奋地盯着大树底下挂着的铁网。
铁网巨大,里面关押着的二人抱成一团,外面那人,赫然便是危怀风!
“危大寨主,本官可是恭候多时了!”火光里,一人从人群里走出来,身着藏青色圆领官袍,头戴乌纱帽,年纪约莫五十,长着双凌厉的三角眼,正是兆丰县县令曹沛。
危怀风心知中计,先前埋伏在树林里的弓弩手不过是障眼法,目的就是要引他走入这片茂林,以落入铁网的圈套中!
不祥的预感一步步被证实,稍稍定神后,危怀风道:“曹大人不去帮令甥围攻我危家寨,跑来这里堵我做什么?”
曹沛道:“擒贼先擒王。这点道理,本官还是懂的。”
“是,”危怀风道,“那曹大人就不怕令甥落了单,被我危家人擒了吗?”
火光里,曹沛眼神似古井,一动不动:“裴大磊欺男霸女,恶贯满盈,危家人要是有这本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危怀风皱眉。
裴大磊和曹沛的关系众人皆知,虽然这两年来,二人常有不合的传闻,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甥舅。危怀风原本以为,曹沛今天夜里出现在这儿,是要帮裴大磊报被废之仇,可看他眼下这副对裴大磊嗤之以鼻的神色,又不大像是那么一回事。
危怀风沉吟道:“曹大人既然如此公私分明,又何必帮着裴家人攻我危家寨?要是为财,危某双倍奉上便是。你我东邻西舍,日后总有打交道的地方,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多不划算。”
曹沛道:“危寨主不必给本官戴高帽,本官乃是兆丰县县尹,惩匪除恶,本就是本官的分内之职。日前,你率人埋伏雁山西麓,洗劫了一支从中原来的商队,杀人谋财,罪行恶劣。本官今日乃是要秉公执法,替天行道!”
危怀风眼神一变。
曹沛暗笑。所谓“秉公执法,替天行道”自然只是哄鬼的说辞。数日前,裴大磊派人来县衙找他,送上丰厚大礼,以千两白银为价,要他帮忙围剿危家寨。雁山匪患多年,上头几次想管,都是力不从心,曹沛若能借着这个机会清剿危家寨,酬劳不菲不说,还能名声大震,在西陵城那里出尽风头。这样一举多得的事,他自然一口应下。
当然,这次剿匪,若是能来一招“鹬蚌相争,渔翁获利”,同时歼灭危、裴两家,那便更是不虚此行了。
“来人,”曹沛盯着已是网中困兽的危怀风,下令道,“动手。”
话声甫毕,数名官差捧着一大捆树枝走上来,扔在铁网底下。
岑雪蜷缩在危怀风怀里,从铁网缝隙里窥见底下的情景,不安道:“他们要做什么?”
“是少夫人吧?”曹沛不等危怀风回答,说道,“少夫人莫非不知,当年危夫人为大将军守灵,头七当夜,在灵堂里放了一把大火,最后烈火焚身,伏棺殉情?本官昔日也是大将军麾下,看在你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今日便也放一回火,让你们危家人在火里团聚吧!”
岑雪瞪目,她知道危夫人是为危将军殉情而死,却并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死况。当初危廷战败,朝野震动,先皇不等危廷尸首回城,便已下旨给危家定罪。数日后,危廷尸还故里,不及出殡,危夫人跟着瘗玉埋香。岑雪原本以为,危夫人是悲恸难已,才会抛下危怀风离开人世,原来,她走时选择的竟是这样惨烈又决绝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