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91)
在茂林里与大伙分开后,岑雪、危怀风忙着躲避林里的瘴气,至今没有果腹,早已是饥肠辘辘。上马以后,危怀风认真分辨地形,先摘了几个野果分与岑雪垫肚子,后找到一方农田,从田抓了几条鱼来烤吃。
南方水田丰富,水质极佳,养出来的鱼肥美鲜嫩,烤得外焦里嫩以后,更是香嫩爽口。岑雪吃了一半,倏而想起什么,说道:“这些鱼,应该是附近的农人养的吧?”
“那不然,是稻子生出来的么?”
“……”
岑雪往农田方向看,夜郎多山,处处是层峦叠嶂,那方农田藏在树影后,左右都没有什么屋舍,也没见一人出入。
然而不问自取,便是为盗。
岑雪默不作声吃完鱼,见他们烤鱼的地方离农田不算远,主人家应该很容易能寻过来,便拔下发髻上的一支珠钗,放在鱼骨头旁。
危怀风看见了,笑着夸:“活菩萨。”
岑雪不理他的调侃,正色道:“师兄不知如何了,我们快去找他吧。”
危怀风想起被马车带走的徐正则,树林里那一阵诡异的笛音再次掠过耳际,他收敛笑容,说道:“我也不熟路,这儿既然有农田,附近便有村庄,先找人问一问吧。”
岑雪点头,便要上马,危怀风忽咳嗽一声,压低声道:“劳驾等我一会儿。”
岑雪不解,见他转身往灌木丛里走去,想起什么,别开了脸。
有人三急,两人一日一夜待在一起,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岑雪不想造成尴尬,等危怀风走后,又径自往前走了一会儿,来到那方农田前。
夏日阳光明媚,泛着波光的农田里长着绿葱葱的稻苗,岑雪弯下腰,寻找水里游弋的鱼,忽然看见自己头顶出现一张陌生的脸。
“啊!”
岑雪惊叫一声,眼看要摔进田里,被身后那人抓住。
来人是个七尺多高的苗族少年,皮肤黝黑,眼睛明亮,因为太瘦,两腮有微微的凹陷,使那双瞪圆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抓住岑雪后,他局促地松开手,说了一句什么,岑雪没听懂。
“你……是汉人?”少年又开口,说起有些蹩脚的汉话。
岑雪点头,下意识朝树林里看,危怀风还没有出来。
“这个……你的?”少年又说了一句话,岑雪回头,看见他手里竟然拿着自己刚才放在鱼骨头旁的珠钗。
“你……”岑雪一愣后,反应过来,指着身旁的农田,“这是你的田?”
少年点头。
岑雪暗松口气,微微一笑,解释:“我吃了你的鱼,这个作为钱财,给你。”
少年皱眉,上前要把珠钗交回岑雪手里。
“不行,不要钱,想吃就吃!”
岑雪不解地看着少年,眼看推脱不掉,双手往后一背。
“不,你、你还是拿着吧!”
岑雪说完,莫名有些不安,掉头往树林里走。
危怀风仍然没回来,火堆旁一个人都没有,目光所及的地方,似乎就只有自己和那个苗族少年。岑雪不敢回头,快步走回火堆旁后,又朝树林里的灌木丛走了两步,边走边故意提高声音喊:“怀风哥哥!”
要是平时,岑雪这样一喊,危怀风肯定会答应,然而这次竟是半晌没有回应。岑雪狐疑,拨开草丛,环目四顾,发现灌木丛后倒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怀风哥哥?!”
岑雪大惊,顾不得其他,冲上前一看,危怀风昏倒在草丛里,衣衫齐整,脸色难看。岑雪心头颤动,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触手烫如火炭。
他竟然又发起高热来了!
※
“嗯,是疟疾!”
迷迷糊糊里,似乎有人在耳旁说话,说的乃是苗语。
危怀风只在母亲危夫人那里听过一些苗语,声调婉转,百灵鸟唱歌似的,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说话。
有时候,危夫人说完一长串,要他来学了,他才蒙头蒙脑地缓过神来,闷声问:“你唱完了?”
危夫人脸一板,揪他脸颊:“什么叫唱,你以为你娘说的是鸟语吗?”
“严重吗?要吃哪些药?多久能好?”
“常山草解了一半的毒,现在不算严重,但是要休养,按时服药,一日三次!”
这一次,说话人又变成了汉话,嘈杂的声音里似乎有岑雪的声音。危怀风想要睁开眼看,奈何眼皮重如千钧,压得他动弹不得。
慢慢的,那些声音逐渐消失,危怀风彻底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天光刺眼,危怀风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敞亮的木屋里,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侧头一看,发现是个身穿苗裙的女子在收拾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