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月亮的野外，哪怕只是一个火堆都会让人看见光亮。

今日是六月十五，若无乌云，便该是满月。

所以他只需要将月亮挂出来。

有了月光，便有剑光。

谢梧再次阖上了眼，朱雀之火的热度已然可以透过眼皮。

剑峰未动，剑风已起，托举着谢梧悬空而上。

剑界之内，有形剑气化无形剑意又化作无数个与谢梧形态如出一辙的由剑意构成的人影。

“去！”

谢梧低喝一声，无数个‘少年’御剑冲向云霄，被迎面而来的朱雀火融化，又有无数剑影前仆后继。

直到一道剑影得以冲破重重乌云。

是为，破重云。

乌云尽消，月光倾斜而下，落在赤霄剑剑身上。

是为，借月留光。

下方，白溪愣愣道：“这是……破重云？”

陆长风眸光痴然，轻声道：“是破重云，却不是谢长生的破重云。”

空中，谢梧缓缓睁开眼，对上朱雀黝黑的眼睛，“你的火，好像也不是太亮。”

骂一只朱雀的火不行，无异于骂一个剑修的剑不够锋利。

朱雀愤怒嘶鸣，本是不屑半垂的眼睛全然睁开，却不知谢梧等的就是这一刻，赤霄剑甘愿收敛天火，竟让月光与剑光融为一体，刺伤了朱雀的眼睛。

剑界领域之内，一切皆可随心意而动。

谢梧将自己隐匿在无数剑影中，乘剑气而起，一剑贯穿了朱雀被翎羽保护的脖颈。

朱雀自空中坠落，被化形之剑钉在地上。

谢梧不紧不慢收了剑，转身落地，漫不经心擦去脸颊上被溅到的一滴血。

而他身后，是一轮皎洁圆月。

谢梧走进，尚未说话，忽而身形一晃，腰间赤霄剑化作青年模样，眼疾手快扶住他，众人亦急忙上前。

秋月白眉头紧锁，“可有哪里不适？”

“太久没活动筋骨，果然还是有些勉强。”谢梧靠在玄蝉身上，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们不必担心我，我可没有动用灵力，最多就是皮肉受了点伤。”

玄蝉把完脉，面色稍缓，从储物戒里摸出一颗丹药喂谢梧服下。

但几个人仍旧面色不好，围着谢梧瞧个不停。

谢梧扶额，推开他们往前走。

“这里可不是停留的地方，万一还有第二只朱雀可就大事不妙，还是尽快找到扶桑树的根吧。”

谢梧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

说到底，还是为了给他寻治手的药。

谢梧走向朱雀的尸体，正思索着如何才能让扶桑树先生，却见朱雀喉口被赤霄剑贯穿之处竟掉出一截金色的根须。

那是……扶桑木？

他有些惊愕，且不说传闻里的扶桑木不但有妖兽镇守，根须更是非凡兵可断，为此秋月白还特意打造了一柄用来剪断树根的法器。

这一根塞在这，简直就像是有人特意留下来的一样。

可转念一想，这只朱雀年岁不大，却能让做了充足准备的秋月白等人都讨不着好，多半是吞了扶桑木的缘故。

但此刻也不是纠结的时候，谢梧蹲下身，就要去触摸那根扶桑木。

身后，秋月白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变，“谢梧，且慢！”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在少年染血的手触及到扶桑木的瞬间，整个人就被扶桑木的金光笼罩住。

谢梧只来得及听见几人分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呼唤，眼前白光闪过，失去意识前，他脑子里只浮现一句话。

扶桑木，得之可拨动光阴。

……

“剑尊大人？剑尊大人！”

孩童声音清脆，不停摇晃着树干，谢梧拧了拧眉，睁开一条缝，意识仍旧恍惚着，尚且未从扶桑木那由神鸟留下的刺眼金光里回过神。

“嗯……嗯？”谢梧隐约觉出不对劲，从树上支起身，环顾四周，入眼皆是沧澜山的景色，低头看向那孩童，指了指自己，“剑尊大人？唤我？”

孩童无奈叹气，“知道您不喜欢这个尊称，但是时态紧急，仙门百家在山门外求见掌门，说是妖魔猖獗，将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恳求您下山平乱。”

“哦，你先去复命，我稍后就来。”

等孩童一走，谢梧连忙摸出腰间的赤霄剑，一剑划开手背，鲜血伴随着刺痛传来，昭示着一切都不是梦。

世间只有一位剑修曾被称之为剑尊。

而他不过是摸了一下扶桑木，竟让他回到过去，成为了谢长生。

第135章 你能否不要与其他东西暧昧不清？

愣神之间，赤霄剑忽而从他手中脱离，凝聚成一道黑影，并在他未曾反应过来之时，俯首舔去了他手背的血迹。

谢梧盯着那双冷淡至极的琥珀色眼睛，脱口而出：“玄蝉？”

“玄蝉……”青年缓缓念出这两字，淡淡道，“是给我的名字？”

谢梧沉默了。

现在应该是五百年前谢长生还未下山单枪匹马打入魔界的时候，剑灵的灵魂还很浅，像是刚刚诞生的灵。

“不必怀疑。”欣然接受玄蝉这个名字的剑灵淡声道，“是你的血让我觉醒。”

其实五百年后，也鲜少有人知晓赤霄剑的剑灵可化形成人，就连沧澜山的典籍里，也只是提及了剑灵的存在，却从未有过剑灵化人的说法。

他误打误撞让剑灵此时化形，也不知是否改变了过去。

谢梧见青年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珠没有任何为人的情感，如同无机质的琥珀，不禁咂舌。

原来从小就这么冷冰冰的。

谢梧：“你能不能先变回去？”

剑灵面无表情问：“我见不得人？还是你怕别人夺走我，想要独占？”

“……”谢梧嘴角一抽，“我只是让你变回去，一个简单的要求罢了，你能不能不要想得这么暧昧？”

剑灵冷冰冰的眼珠里浮起疑惑：“暧昧是何意？”

谢梧：“就是……不可告人的举动和关系。”

剑灵若有所思：“你不想我见人，所以你想与我暧昧。”

谢梧：“……”

他就说好端端的玄蝉怎么会和他表白，原来天生就是弯的！

“你变不变？”

剑灵淡淡道：“人族果然是最难懂的生物。”

口头上说不要暧昧，却又要暗地里与他暧昧。

谢梧没好气地将重新变回来的赤霄剑狠狠戳进剑鞘里，徒步朝山门走去。

他不知道原来的谢长生会如何应对仙门百家，除却他最后的确下了山，其余一概不知。

但能让仙门百家上赶着来请的，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物。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端着架子姗姗来迟，在场无一人敢露出一丝不满。

这是五百年前的修仙界，完完全全以强者为尊的修仙界。

谢梧粗浅地听了一番，大约是仙门百家的弟子下山前往桐花秘境历练，却被妖魔偷袭，混乱之下逃入内圈后没了动静，恳求他去救人，顺便杀杀妖魔的锐气。

桐花秘境，倒真是巧了。

谢梧不知原本的谢长生魂灵会去哪里，但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的确没有丝毫排斥，甚至就连灵根与心法都与他当初所练方式别无二致。

或许再去一回桐花秘境，拿到扶桑木，便能回去了。

在这里待得越久，变数就越多。

既定的过去一旦更改，或许在未来会引来灾难。

“我知道了。”谢梧道，“桐花秘境我会去。”

仙门百家纷纷扶手作揖以示感激。

“有劳剑尊大人了。”“剑尊大人深明大义啊。”

“听说那魔尊已是半步金仙，剑尊此去千万小心！”

谢梧当即召出佩剑，御剑而去。

谁知到了桐花秘境，仙门弟子一个没瞧见，倒是遇到了两对朱雀为争夺扶桑树大打出手的场面。

谁知赢了的那对朱雀不仅咬断了落败朱雀的脖子，竟连人家窝里的蛋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