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22)

作者:尾巴富商 阅读记录

果然,严霁楼也说好。

一连吃了好几块。

“那边有羊吗?”绿腰忽然问。

“什么那边?”

“你之前上学的地方。”

严霁楼有些诧异,“嫂嫂问的是淮南?”

“嗯。”

“有。”严霁楼想想又说:“只是没咱们这儿的好吃,外地的羊都有点膻气。”

“他们的羊是被杀,咱们的羊像是自杀的。”

严霁楼眼睛里泛出笑意,低下头喝了口汤,双手抱着暖乎乎的瓮,一面看着她,一面轻轻颔首,“这么说……也行。”

“不过那边鱼多,肉细,刺少,不会卡嗓。”嘴角笑意更深。

绿腰小声“哎呀”,然后侧过头去,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这茬子是不是过不去了。

这当然是玩笑,其实真要过去也很快,毕竟在家的日子总是很短,严霁楼下午就要回杜家书院。

将纸笔用具都打包好,正要背上书箧,发觉里面多了个蓝色碎花的小包裹。

打开,里面放的是一双崭新的青布鞋和几双鞋垫,还有一张信封,拆开来,信封里面是几张银票。

绿腰进来取东西,抬头就撞见严霁楼拿着银票细细打量。

严霁楼转过身,对上绿腰的笑眼。

“你看,你这靴底都快磨平了,去城里上学,得穿齐整些,鞋和垫子都是你哥哥生前,我给他做的,没穿过,扔了怪可惜。”

严霁楼扬起手里的票据,“那这个?”

“家里卖羊的收入,你拿去用吧,到镇上做几身新衣服,不要舍不得花,这年头,都是先敬衣冠后敬人,坏心眼的人多,咱们不欺负人,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家里还有钱,能给你兜底。”

绿腰说完,眼眶已然有些发红,背过身去,拿指尖轻轻揩着眼泪。

她为什么要拿出这些银两,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它们换成银票?

是在前天,姐姐过来,晚间和她讲话,说到小叔子,在学堂里,竟遭了人诬陷,说是偷东西,虽然万幸得以化解,那恶劣的纨绔也得了报复,但还是叫她心揪了好一阵子。

偷盗——多么严重的指控,就因为他是新来的,欺他面生,还是因为他贫穷?

“后来呢?”绿腰问。

红眉有些诧异,她这个妹妹原不是爱说闲话的人,从不去深究那些家长里短,没想到这回竟然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这件事的始末,她立刻觉得被捧场,再加上自己天性喜欢看热闹,于是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添油加醋,一股脑又说了好些。

红眉告诉妹妹,自己是从杜家的姬妾那儿听来的,说杜府那霸王似的小少爷,整日里为非作歹,这回终于被治住了,叫他爹打得屁股开花,躺在床上整整五天不能动弹。

这是恶有恶报了,绿腰听到最后,当然也觉得痛快。

可是笑过之后,便又重新陷入那种积郁之中。

这种积郁,揭开她旧时的隐痛。

在几年前,她十二岁的时候,曾被望女成凤的父亲,送往镇上的裁缝铺,学习织造裁剪手艺。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心灵手巧,勤学苦干,很快便得到带她的老师傅的认可,成为那批学徒里面最优秀的裁缝,当时还是学徒工的她,甚至已经能独立出活,受到不少老主顾的好评。

大约两年后,凭借着出色的绣工和审美,她马上要晋升为正式绣娘,作为考评,老师傅将接到的一桩大单,交给了她这个如意弟子,那是替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嫁衣。

本来这对当时技艺炉火纯青的她,已经算不得难题,她在高兴之余,却也不敢托大,比往常更仔细十倍,从云肩到腰带,甚至连盖头上的每一根流苏,都由她亲自织缀,自肩袖到裙角,每一处都无数遍翻看、缝补。

到了交工的那一天,喜服甫一亮相,便引发无数赞叹。

只见那红裳如霞似盖,上绣牡丹缠枝纹样,五色丝云肩上,大拇指腹大的珍珠,用金银线连缀了九十九颗,直叫人目眩神迷,不敢直视。

那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对此也很满意,当场赞不绝口。

后来到成亲的那一日,她和裁缝铺子里的学徒工们,都被邀请参加婚礼,结果新娘子在跨火盆时,不知怎的,摔了一跤,云肩也掉在地上,珍珠散了一地。

这当然不是吉兆,新娘当场大怒,又见喜服崩坏,更是怒不可遏。

盛怒之下,点名道姓要她这个绣娘,把珍珠一颗不落地捡起来。

她当时也是懵了,知道对方势大,也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乖乖顺从,一颗一颗地,从云集的宾客脚底,将珍珠捡起,等捡到第九十八颗,地上再无东西,翻来捡去,唯独找不到剩余的最后一个。

那新娘子料定是被她偷了,甚至判定是她偷工减料,才导致她的喜服坏裂,大出洋相。

当场闹着要派人将她扭送衙门,还是老师傅及时赶到,赔了一大笔钱替她求情,才免于这场牢狱之灾。

后来风波过去,老师傅问她,是不是她做的,她哭着说没有,师傅摸摸她的头。

这次留下,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久后,裁缝铺里同住的其他学徒,不约而同地都丢了东西,事情闹大,开始搜屋,这一回,从她的箱子里,搜出了不少丢失的零钱,还有一颗珍珠。

老师傅也没办法,叫来她娘,想要平事,其实也有撑腰的意思,没想到她娘来了,却当场给了她两耳光,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一路扯回了家。

从此,她的裁缝生涯结束了,之后,就是无聊的乡间生涯,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劳动中,她长大了,父母死去,开始嫁人。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那一切都是一场梦。

命运的改变是从一场关于偷窃的诬陷开始的。

她很怕严霁楼也这样,他应该有更好的将来,她就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替他担忧和思考。

虽然此时的严霁楼并不明白,性格古怪的寡嫂为什么突然开始哭泣,他只是无措地看着她掉眼泪。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的眼泪会这样多,多到止不住,他有些慌了。

“我会好好念书的,嫂嫂。”于是他第一次试着用这种柔软的声音跟人说话,还是个女人。

第19章

严霁楼走后,家里一下空荡荡的。

世上的事就是怪,一个人吃饭,没人跟你抢,就总是提不起兴趣,再好的饭,滋味都得减淡三分。

既然没胃口,慢慢的,人也就懒了,糊弄就可以满足,所以沈绿腰每天只做早上那顿,下午就吃剩饭,所幸她饭量不大,剩饭总是够用。

刚开始几天,她把家里的活都干完了,到最后,随着天渐渐热起来,她也就闲下来。

清晨的时候,她穿过篱笆,来到菜园子里面,刚长出来的菜苗,叶片嫩绿,边缘挂着长长的水线,夜晚沉积的露珠,让它们透露出一种晶莹的脆弱,远远近近都有鸟在叫,麻雀停在树梢上,专等人一走,就下来吃地里的谷米种子,然后在一不小心的瞬间,又被附近的野猫捕获。

到了下午,她骑上马,到很远的戈壁滩上去。

蒿草丛生,足有半人高,经过正午阳光的暴晒,如同一只巨大的食草动物的胃,不断反刍出清苦的热气。

荒野漫无边际,四面不见人烟,她骑在马背上,漫无目的地闲转,一身黑色麻布长袍,头发不梳,髻也不挽,瀑布一样散在身后。

有时不带目的地追赶一只旱獭,遇到后足站立的土拨鼠,跳下马投喂,喂完后再以吓唬的方式赶走,或者故意让马蹄淹进溪水里,水花溅起来,哗地一下,裙角都湿透。

傍晚的时候风暴来临,黄风中烟尘滚滚,她紧紧贴在马背上,迎着风,兜几个大圈,快意横生,闹够了,回家上紧门窗,烧满满一大锅水,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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