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66)
绿腰仰起头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
绿腰说:“你还不回去吗?”
“嫂嫂不是说之前从没有在这里过过夜吗?不如咱们今天就留下。”严霁楼似笑非笑,幽深的黑色瞳孔在月亮下发光,像是某种引诱小动物的饵食。
绿腰矢口否决,“那不行。”
“嫂嫂怕什么?”
“山里有狼。”
她说着站起来拍一拍屁股后面的土,“咱们走吧。”
严霁楼将拴在树干上的马解下来,先等寡嫂上去,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经过一片暗处的密林时,他忽然靠近她耳边,很有胁迫感地沉着嗓子说:“我把嫂嫂留到这里,嫂嫂会不会吓哭。”
“你敢。”绿腰拿拳头砸他。
严霁楼一阵低笑,“那把我扔在这里,嫂嫂会担心我吗?”
绿腰一直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说:“不会的。”
正好坡上有风吹过来,严霁楼心口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又听见绿腰说:“根本不会扔下你。”
这本该笑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严霁楼却没有笑了。
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绿腰带着一点故意拿捏出来的长辈的腔调,笑道:“我要扔下你,叫你有个好歹,等我死了,到下面也没脸见你哥了。”
听见这句,严霁楼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早点接话,那样就不会给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他有点不喜欢听她提到兄长了。
于是他深深地叹一口气,咬了下牙,恶劣地发狠道:“我现在把嫂嫂扔下去,叫狼叼走算了。”
“狼才不会吃我呢。”绿腰怀着一种莫名的骄傲说。
“为什么?”严霁楼不解。
“我老了,狼喜欢吃年轻的。”绿腰把头埋在他横握缰绳的臂弯里,窸窸窣窣地笑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
“你也就比我大一岁,或许,只有几个月。”
“一天也算。”
“我早点投胎,下辈子争取比你大。”
绿腰顽笑道:“谁不长眼,下辈子还要嫁进你们严家啊。”
马行得快,话刚说完,已经到了门前,由于村里还剩一点事没有处理完,两人今夜便在绿腰娘家的窑洞里过夜。
夜间的旧窑洞太冷了,严霁楼在外面拾来一点柴火扔进炕洞里,因为怕烟大熏人,便只稍微点了一会儿。
炕上光秃秃的,只有黄泥和稻草,旧的毛毡全都被人顺手牵羊去了,绿腰只好穿鞋和衣睡在上面,因为舍不得自己珍贵的缎面衣裳,她小心翼翼地侧睡下,姿势僵硬像个泥娃娃。
严霁楼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帮她铺到身下。
“这衣裳反正要洗了。”他蛮不在乎地说。
他自己则睡在地下,身下只垫了一层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秸秆叶子。
才下过雨,地上本就潮湿,绿腰想起他不久前才伤了腿,辗转反侧,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小叔叔?”
“嗯。”
原来他也没有睡。
这话对绿腰来说,比较难以出口,她再三斟酌,声音里带着一点涩意,小声道:“要不你上来吧?”
严霁楼没有说话,过了片刻,站在地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多谢嫂嫂。”
两人中间隔着一尺宽的距离,她依然感到男人炙热的温度,他身形太高,即使她此刻背对着他,依旧被那股挥之不去的存在感所笼罩。
经过白天这些事的磋磨和劳累,绿腰终于忍不住,半个时辰后,沉沉睡去。
严霁楼轻轻叫了她一声,“嫂嫂?”
没有回答,浓稠的黑暗中,只剩旁边清浅的呼吸声。
严霁楼试探着伸出手,将寡嫂的手拢在掌心,轻拢慢捻,抚过每一个指节,然后将她玲珑的小指噙在口里。
他的心跳得厉害。
第53章
乡试在八月十四, 正是快中秋的时候,但是今年的中秋,严家过不到团圆夜了, 严霁楼去了省里考试。
乡试考三场,总共考三天,主要考的是儒家经论,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作经义四首,第二场考的是五经, 除文论还需诏、判、表、诰各一道, 第三场, 考核时务策论, 结合经学对时事、经济、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严霁楼和周礼一块走的,因为赴考的人多, 等他们到时, 省城大街小巷人满为患,贡院附近的客栈已经订满, 周礼虽然有钱, 在这地方初来乍到, 也使不上劲,还是严霁楼想了个办法,在附近的农庄里面, 跟主家商量, 租住了一段时日, 由主家为他们提供食宿。
正式考试需要提前入场,前一天的凌晨, 严周二人早早就去排队。
贡院内的考棚又叫号房,一间一间,被分隔开来,考生每人一个单间,由于考试的这几天,不能随意出入,所以这个号房,既是考场,也是供学子休息和进食的廨舍。
有些人为了节省时间,会故意选在离厕所近的地方,防止被无关的事耽误时间,严霁楼却故意避开,选在一个很远的偏处,他对自己的学识有相当的自信,只怕环境不洁,令他不安。
可惜科考不光是一场学识的拼搏,更多的是对身体和忍耐程度的考验,他担心的是后者。
幸好来之前,寡嫂给他准备得很周全。
因为往年有夹带作弊的案例,所以今年贡院里的检查格外细致,每一个人要进行严格的搜身,严霁楼在监考官的命令之下,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驼毛毡还有羊皮袄、兔绒袜,以及笔墨和干粮,甚至还有块提神的香饼。
那监官依样打开查验后,笑着看向严霁楼,“小兄弟有位好母亲。”
严霁楼没有说话,眼神沉了沉,随后低眉一敛,笑道:“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生出一股疯狂的念头,而且很难平静下来,他不愿意再藏了,于是他用一种隐秘的笑容,挑衅般地看向对方,“是我嫂子准备的。”
对方了然,“那你兄嫂的关系一定很好。”
严霁楼再不理他,转头就走,即使这位考官因为以貌取人,待他的态度比待旁人友好太多了。
后面周礼也很快通过检查,只不过按照规矩,同乡的人全部被打散,两人在不同的监舍。
进了号房,严霁楼一看,空间逼仄得可怕,极为潦草,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是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作为椅子,将两块板一拼,就是晚上睡觉的床榻,角落里放着几枝蜡烛,供晚上照明用。
太阳升起,监考官将铎铃敲响,试题很快发放下来。
严霁楼一看,第一道题目就是关于《论语》,对他来说并不难,于是他很快提笔,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下一大篇。
到了夜间,忽然地气上来,冷风吹彻,那蜡烛的一点微弱火光,反而更添寒冷,幸好他有寡嫂准备的毛毡和皮袄,脚底下的兔绒袜子,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
严霁楼将卷纸和笔墨收好,缩在角落里避风,他擎着蜡烛靠近,照亮自己脚踝上的红绳。
一不小心,蜡烛的融油滴在踝骨上,给他一种不期然的疼痛,严霁楼没有注意,还以为是红绳的作用,他换了个姿势,盘腿打起座来,心里默念,此物果然是有用的,近来他的欲念越来越重。
走前,他为了不影响这场考试,以为自己祈福的名义,千说万劝,终于说动寡嫂,肯再把前段时间褪下的红绳重新戴上,这样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他也能有所抚慰,不必担心毒发的阴影。
早晨起来,有监官过来挨个送饭,所谓的饭就是馒头、红薯和水,严霁楼用那水漱了口,稍微咬一口黄米馒头,又硬又臭,至于红薯,更是他不喜欢的东西,简直难以下咽,幸好他带了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