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85)
绿腰心中未免羡慕,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绿腰留她吃饭,巧玲说要回去看娃,所以就不留了。
锅里的冰块化得差不多,勉强够做出一顿简易饭,之前腌好的菜,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把碗筷都摆好,天已经黑了,外面飘起雪粒子,严霁楼还没回来,绿腰有些坐不住了,怎么回事,难道今天也迷路了?
她有点后悔,走之前忘跟他说破冰的时候小心点,冬天的冰窟窿,掉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种牵肠挂肚操心的滋味令她觉得很陌生,甚至想立刻逃跑,她自认自己是个对情情爱爱无感的人,结果却又做出了这样的悖德之事。
回到这个家里,每一个物件,每一处角落,更是时时提醒她关于过去的一切,她在解除了短暂的封禁之后,那种对小叔的深深依赖,又变成了踟蹰不前。
她甚至想越过这个冬天,立刻到明年开春,然后南下。
终于,听见外面沉重的脚步声。
绿腰赶快跑到门前,正是挑着扁担的严霁楼,他头顶落一层薄雪,就像少年白头一样,一下老成了不少,幸好脸还是俊的。
严霁楼见她穿个黑边镶滚的小白袄,清清冷冷立在门帘下,说不出的娴静优雅,不禁笑起来,“你出来干嘛?”
绿腰从门里跑出来,要帮他提水,抬起头来,露出张被冻得青白的小脸,看样子已经在门下站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又回来得这么晚!”语气里带着嗔意。
严霁楼不要她出力,双臂轻轻一提,自己把水桶放到台阶上,扁担立在檐下。
“我遇到个熟人,说了一会儿话。”
严霁楼犹豫要不要把央拉雍措的事告诉她,一方面觉得有所隐藏显得小人之心,另一方面,又怕加重她的负担,原来连一个粗莽的异族汉子,都看出来了他们这对叔嫂的关系,那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人呢?
至于其中有没有嫉妒之心的存在,严霁楼坚决否认。
他才不去嫉妒一个老汉子,那家伙已经二十六七了,他这样的青春美少年,犯不着。
“快吃饭吧,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这会儿估计汤都烧干了。”
严霁楼换鞋洗手,绿腰跟在他后面,把他肩上后背的雪全拿鸡毛掸子掸净,怕一会儿到室内遇热融化了,把衣服洇湿,冬天不好干。
用晒过的干豆角炖菜,比夏天的绿豆角更容易入味,腌好的泡菜又脆又香,大约是饿得狠了,严霁楼吃得很快。
吃完,就把新挑回来的水,全倒进锅里,烧了一缸热水,打算洗澡。
其实这本来是给绿腰用的,结果她自觉跑到灶房,闷着头不肯出来。
严霁楼只好自己受用,一面擦干头发上的水珠,一面想,她果然是有所防备。
他散着头发,点起焚香,绕有耐心地坐在炕上翻书,一直等到夜间,还不见她回来。
好嘛,这样绝情。
终于,严霁楼忍不住,摸出了院子,趴在墙外,隔着灶房的窗,看她还能躲到几时。
到了后半夜,灶房余热散去,开始大冻起来,绿腰估计着时间,觉得小叔应该睡熟了。
再到门前一看,果然灯熄了。
这才蹑手蹑脚地朝内屋走,刚摸黑上了炕,就被他拖入被中。
这才发现,他身上和被筒里面,全都冷得吓人。
原来这家伙一直都蹲守在外面,根本没有睡。
“嫂嫂真耐冷得很。”
严霁楼咬着牙说完欺身而上。
这一夜,到了快天亮的时候,绿腰才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说要买房。
第67章
早上两个人起来都迟了。
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外面地上的薄雪已经消成泥水。
严霁楼倚在门边,太阳闲闲照到他肩上,他手里正把玩着之前给她做的鸡毛毽子, 很轻松地开口,说要到雍州城的经济买卖行里去看宅子。
绿腰本来蹲在台阶上翻检柿饼,上个月前,她在木箱子里暖好的柿饼,现在全都发出了喜人的白霜,她把它们拿出来晾一晾,就可以入口了, 听到这话, 手里一停。
买房竟然是真的, 她一直以为是睡前的幻听。
大约是睹物思人, 令她内心忐忑,不知道是她的不专心, 还是屋子本身, 激起了某人的疑心病。
她能隐约感受到他隐忍的怒气,好几次汗珠子砸在她锁骨间, 激起阵阵炙热的颤栗。
以至于她今天, 不得不在脖子上围了条长长的羊毛围巾, 掩盖荒唐的印记。
可是眼看今年就要过完了,等到明年开春,严霁楼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 按照他们的约定, 等严霁楼被派了官, 安定下来,到时候会接她过去, 从此离开这个地方,现在把房子换到城里,未免也太不划算。
这样想着,顺口问了一句:“你有钱吗?”
这真是个难堪的话题,无论是对熟人还是陌生人,都很不适合拿出来当面讨论,绿腰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冒进了,显得很势利一样,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
“不多,也不少,”严霁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他手心里的鸡毛毽子,被投影在地上,毛茸茸地在风里打颤。
严霁楼将闪闪发光的羽翎紧拢在手里,好像有无数蝴蝶在手心里飞。
“够给你一个家。”
绿腰心里一动,低下头去,翻柿饼的手有些颤,手底绵绵软软,忽然失了力气,白霜沾在指尖,像是拢了雪一样。
天上没有一丝云,瓦蓝瓦蓝的,高可参天的杨树枝桠上,叉着大而杂乱的巢窠,围墙外面远处的田埂间,秸秆垛成堆,不知道谁家的老母鸡跑来跑去,啄食埋在地底的草根,这个季节,河里结冰,鸭子都下不了河,身上的羽毛糊得乱七八糟,乌黑一片。
严霁楼轻轻一提,空中闪过一道光,隔着老远,毽子被扔到房顶上去了。
“你干嘛?”绿腰见他如此,从地上跳起来,这毽子她还有用呢,虽然本来也是他送的。
严霁楼手朝背后一伸,袖口翻转,本来应该在屋顶上的鸡毛毽子稳稳落在手心。
原来刚才那下是障眼法。
“不这样,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少年嘴角愉悦地翘起。
这招虽然无理,但是有用,这下绿腰确实不好意思再装聋作哑了。
“走吧。”严霁楼把毽子放在窗台上,拢紧身上的黑色道袍,冬天衣服厚,他把道袍罩在外面,显得没那么臃肿,反而有了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至于是不是真的清心寡欲,绿腰系紧脖子最上面的一颗衣领纽扣,再挽上围巾,谁也看不出来。
“我也要去吗?”
严霁楼笑着把马牵到她面前,“未来的房子也想认识认识它的女主人啊。”
绿腰犹豫片刻,进去换了衣服,怕路上风大,还在头顶包了块深绿色头巾。
在路上,绿腰问说:“雍州城里的房子会不会很贵?”
严霁楼在她身后,笑说:“昔日,大文豪白居易初涉长安,有人便劝退他,‘长安百物贵,居大不易’,后来看到他写的诗句,遂收回原话,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何难’,可见,只要有本事,在哪儿过都一样难,自己立不起来,天涯海角都没有立足之地。”
绿腰很赞同这话。
到了镇上,两人把马换下来,放在书院的马厩寄存,跟别人一起挤在车行的马车里,然后去往雍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