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小外室(141)
马车停在码头外围,陆深举天青色的油纸伞,手牵着手将沈书晴送到了陈家的船上,甲板上风大,贵太妃、陈望舒皆裹得厚厚的看着陆深离去的背影,反倒是沈书晴,不忍去看,趴在陈望舒的肩头哭,“娘,我好担心他,我好舍不得。”
贵太妃一听她哭,便想起问她一桩事,“书晴,今日是深儿的生辰,你可有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沈书晴抬起泪眼,一脸的茫然,“生辰吗?”
贵太妃当即便知她没记住,不过也不怪她,她失忆了,只一味地哭,“我可怜的儿啊。”
他将家小都安顿好了,自己的生辰却是半个字不提,仿若他的生辰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她随口一提的温泉之旅他却放在心上,他怎地这般不珍重自己?又想起他从前为了救她,五石散都敢随便吃,这次运道好给救了回来,下回呢?
沈书晴不敢想象,若是他又背着她乱来,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沈书晴没有再退缩与犹豫,也顾不得出嫁从夫的女德,“娘,我不能跟你们去颍川,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第112章 可见王爷离了妾身不行。
陆深一回到王府,便听门房说陈十七及宁远侯已等候多时在前厅,还不及将为雪染湿的衣袍换下,便沿着九曲十八拐的游廊去见客。
“深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昨儿朝上的事你可听说了?皇帝竟然要派张元贵那个纨绔去接手我们的兵,粮不带,饷不带,就想要我们的人跟着他去打回纥,这天底下岂有这样便宜的事,皇帝是疯了吧?”
“舅父,皇帝没有疯,他非但没有疯,还十分精明。”
“他不是还带去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直接让起义民兵变成了正规军,一层一层军级划分下去,届时将会多出许多大将小将,若是起义军是真的民兵,他们也自然乐见其成,只可惜他料错了一点,这些兵掌握在本王手里。”
陆深说这话是不见一丝慌张,反倒还十分从容淡定地喝茶,宁远侯见他气定神闲,以为他是有了谋算,“听深儿你这口气,你是有了应对之策了?”
陆深偏头去看坐在临窗靠背椅上的陈十七,陈十七与宁远侯同坐在一处,中间隔了一个方形矮几,宁远侯昨日主动请缨被拒绝,如今想起依旧是吹胡子瞪眼,而他旁边的陈十七,才不过及冠之年,垂眸不语,只一味地听着,间或抿一口茶,神色淡漠得仿若世间皆与他无关。
陆深透过陈十七那双鹰一样的眼,似乎看到了陈行元那张不形于色的脸,不愧是他教出来的,沉得住气,至今也不开口问他,不叫他回颍川,将他留下来做甚么?
陈十七可以不问,可陆深却不能不说,“十七郎,现如今本王需要一个人去回纥边界掌控全局,你能帮本王这个忙吗?”
陈十七缓缓放下杯盏,抬眸冷漠看陆深,淡淡开口,“帮什么忙?”
“现如今皇帝想用朝廷的军编去收买咱们的军队,他算盘打得响,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们的人为他所用,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陈十七听不明白,剑眉微微拧在眉心,“王爷要我做什么?”
和敞亮人说话就是痛快,陆深道:“我要你去当我们这只军队的将领,干掉张元贵,取而代之,让我们的军队在朝中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宁远侯有些明白了,“深儿,我怎么没想到呢,到时候我们起事,也能多一份助力。”
宁远侯觑了一眼面生的陈十七,见他生得虽然有几分凌厉的气度,可在他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心想说他行吗,但也知他是颍川陈氏的继任族长,不敢得罪人,只说道:“可如今我已派了金跃前往,金跃是个倔脾气,十七郎过去,他不服可如何是好?”
那个金跃是跟着宁远侯走南闯北的硬汉,未必肯服从一个空有世家子身份的小子。
陆深却是斩钉截铁,“叫金跃给十七郎当副手,他若不愿,便将他调回来,以后再不复用,你让他仔细考虑。”
陆深是君,他是臣,宁远侯对此无话可说。
陈十七只稍稍沉吟,便应了下来,“陈十七定不辱没王爷之命。”
陈十七得了命令,便且甩袖离开,反倒是宁远侯心里有疑问,便留了下来,他望着陈十七那挺秀的背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现下也回味过来,皇帝这一招看似精明,实际上蠢透了,这是上赶着给他们的军队镀一层金,有了圣旨的认证,成了皇帝的正规军,待得立了大功回朝,领头的还不得连升几级,只恨这个领头的不是他的人,却也不好如此直白地说出,只道:“深儿,他能行吗?”
陆深只当不知晓他的小心思,不过是好处没给到他罢了,可他既然与陈行元结盟,自是不可能不给陈家甜头,恰好陈十七又堪当大用,他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舅父切莫小看陈十七,他三年前就开始掌握陈家的部曲,舅父一定不知陈家部曲竟有三万之巨。”
这可叫宁远侯吓坏了,“三万部曲,竟然没被朝廷察觉吗?”
不论是谁,蓄养私兵皆是砍头的大罪,陈家胆子好大!
陆深道:“这些部曲,寻常皆是庄稼汉、手艺人,如何能察觉?”
宁远侯还是不信,“说得轻巧,朝廷又不是傻子。”
陆深今日从温泉山庄出发,接连坐了半日的马车,还不曾用过晚膳,是以并没有多余的耐心,“对于这一点,舅父可以去问一问你的女婿,据本王所知,谢三手里也掌握了几万部曲。”
这可吓坏了宁远侯,当即就要告辞,本以为不过是将女儿嫁了一个寻常的世家子,没想到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要是东窗事发,他的闺女及外孙当如何是好?
于此同时,陈家的船行到下一个码头,才发现船越来越沉,等船长略微一检查,才发现船舱装满了木箱子,木箱子里皆是各式珍奇异宝。
船家当即找到陈望舒,“姑奶奶,你快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十七郎可没说要运这般多的箱子啊。”
陈望舒随意打开一个木箱,便瞧见熟悉的物件,当即火急火燎地去寻贵太妃,贵太妃正在抱着遥儿哄睡,本该是奶娘哄的,贵太妃离开金陵心绪不佳,便想着抱着孙儿入睡,闻言她眼皮子也没有掀一下,只一下一下轻拍着遥儿的背脊,遥儿眼皮子也已耷拉下去,眼看就要睡着,未免打搅孙子睡觉,她压低了声音道:“亲家母,不只是书晴的嫁妆,便是我们王府值钱的玩意儿,除了家具及大件的摆件,能带的都带走了。”
陈望舒一听,当即明白了什么,女婿将家当都打包回颍川,这是背水一战啊,只要一想到那不听话的闺女,非不听劝硬要下船,更是悲从中来。
贵太妃这才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难过吧?我起初也和你一样,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我们留在金陵,也只有给他们添麻烦的份儿,你呀就跟我一起,好生带遥儿,叫他们放心,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儿。”
事已至此,已再也没有回头之路,陈望舒点点头,泣声答了一个好字。
送走宁远侯,陆深久久坐在扶手椅里不起身,只觉得妻儿皆离开王府,宽展的宅子一下子没了人气,再也没有小孩儿在他跟前闹腾,再也没有女子会趴在他怀里哭,也没了母亲的絮絮叨叨,即便是面对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也觉得没有任何胃口,尽管他早已经是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