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着东宫纹饰。”那婆子终于脸色微变,语气里有了几分肯定,“你居然真是从东宫过来的。”
午思莞尔,“那日你们路上‘劫持’的时候,我就在场。”
这让那婆子对她的身份更加肯定了几分。
婆子呼吸粗重了些,忽而拔高声音,与翟定道:“你出去。我有话和她说。”想了想又道:“我要单独和她说。旁人都不能在场。”
翟定望向午思。
他担心这老东西会对女官不利。
午思却对他轻轻颔首,示意可以同意。
翟定望向她细瘦的小身板,想着这女娃怎的如此大胆,却也不敢反对她的意见,认命地打开了牢狱里头的一个暗门,让两人进那密室细谈。
翟定不敢把暗门关紧,生怕里头出意外。
却又不得不关紧,因为但凡这门有一点点的缝隙,那婆子都不肯吭声。
他在外头焦急地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暗门方才缓缓从里面打开。那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
婆子仿佛骤然间再次苍老了十几岁。
因着之前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她眼中的精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微笑。
翟定不敢多问什么。也不敢把这些人放走,依然让他们继续待在这个安全的牢狱里头,这才恭敬地送了这位女官大人回到宫中。
翌日一早。
从傅家和关押傅家军的宅院中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傅家军连夜潜逃!
上至傅荣添和将军夫人,下至押送饷银的士兵,这次从水师而来的傅家众人,一个不留地全部连夜消失!
这个消息震惊朝堂上下。
甚至有流言传出,说傅家人计划谋逆,此举乃是他们行动的第一步。
第80章
这样的流言, 有些人信了,自然也有人不信。
龚府。
厅内飘起淡淡茗香。
二人对坐,年轻男子将手中茶盏捧到上首位的人跟前。对方把茶盏接过, 缓缓撇了下茶沫,冷声问:“可查清楚了?”
上首位的男人正是龚相龚怀覆。
听闻傅家军集体潜逃的事情, 他当即震怒。遣了人去刑部质问,又让养子右侍郎向晚亭速速前来,细问究竟。
向晚亭在前含笑而立, 温和道:“这事儿应当八九不离十。听说看守的人吃过饭后就都晕倒了, 再醒来人已经不见。”
“一群废物。”龚怀覆恨声道,保养得当的面庞现出扭曲的愤怒, “皇上就是如此不中用。派了人去看守傅家, 居然让他们给跑了。”
向晚亭垂眸,“义父不怀疑是皇上故意放走他们吗?”
“若皇上真想让他们走, 一开始就不会拘着他们了。”龚怀覆自信地道, “皇上这个人我还是清楚的。贵妃娘娘日日在他跟前,说过此人最是懦弱无能。我看也是如此。”
所以说儿子太过强大了,就这点十分不好,显得当爹的太没本事。
太子如今势头正旺,皇上忌惮太子,忌惮太子的外家傅家, 情有可原。
再怎么念着当年的夫妻情分, 先皇后也死去多年了,那种感情自然慢慢消磨没了。现在看到太子正当年轻力壮的生活,当爹的自然也要提防着点。
“查清楚傅家大概的动向了吗?”龚怀覆沉声问, “总有些苗头吧。”
“暂时还没。”
“嗯?”龚怀覆倾身上前,虽须发花白, 一双眼眸却十分锐利,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养子。
向晚亭苦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洛家刺客被擒拿的事情。一直想要找出洛家被抓住的那批死士被太子殿下押在了哪儿,却毫无头绪,应当是在大理寺中,可大理寺里我的暗探找寻许久都没寻到蛛丝马迹,也不知道人有没有被转移走。”
“混账东西!”
龚怀覆勃然大怒。
一想到那亲家做下的糊涂事情,他就恨不得立刻冲到西南,扼住那些人的咽喉,质问个清楚明白。
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要大功告成,他们居然去设法刺杀太子?太子那人,本事比天高。他都无可奈何,他们居然妄想刺杀?
也不知道脑子长到什么地方去了!
龚怀覆越是气恼,也越是冷静。他整了整衣襟,“刺杀一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洛家人是否依然衷心?”
向晚亭躬身道:“应当是十分衷心的。三姐一直知道义父对她恩重如山,有三姐在旁盯着,不怕洛家不衷心。”
他的三姐便是洛家如今的当家太太舒琼心。
舒琼心和向晚亭被龚怀覆收养后,关系十分亲近,宛若亲姐弟一般。舒琼心出嫁前一直十分维护向晚亭,对这个弟弟甚好。美美有人要欺负向晚亭,舒琼心都会亲自下手把对方整治了。因此向晚亭也很是尊重这位三姐。
龚怀覆自然知道这姐弟俩感情好,闻言颔首,“你多看着些。我总觉得洛家这次的决定太过鲁莽了,不像是以前他们的行事风格。”
“毕竟被人发现了那些银子有问题,他们不着急也不成。”向晚亭道:“您想想看,王庆海和方峦进都被派去了西南严查洛家。倘若能够在他们彻查清楚前,把太子干掉了,就能让洛家私底下那些龌龊手段都继续掩藏下去。因此他们铤而走险,也很能理解了。”
“可是派去的人实在没用!”龚怀覆恼道,“非但没能把嵇崇涧那小子杀了,反而被捉!”
向晚亭便不再吭声。
好半晌后,他才缓缓说道:“傅家这次离开,主要是对陛下太过心寒了。我觉得‘逼宫造反’不见得就是流言。”也可能是真的。
“此话怎讲?”龚怀覆迅速收敛了刚才的愤怒心思,转而冷静思考这个事情。
“傅家有个副将名唤‘王洋’,义父可知晓?”
“那是自然。”龚怀覆道。
他让人彻查过傅家无数回。
这王洋乃是傅荣添的副将,实际上二人从小到大一起成长,一起训练。便是当年傅荣添年少就到水师历练,也有王洋跟随在侧相伴。
说起来,他们俩感情宛若亲兄弟,傅荣添对王洋可能比对他那个世子哥哥还更好。
“怎么好端端提起他来了。”龚怀覆问。
向晚亭莞尔,“王洋死了。”
“怎么回事?”龚怀覆微微色变。这事儿他居然不知道。
“前两日王洋在被拘的院子里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傅家军让皇上派去的看守禁卫去找大夫,禁卫说没什么要紧,不肯找。结果拖了几天,那王洋忽然不行了。再派了太医去诊治,也回天无力。”
这便惹恼了傅家军和傅荣添。
“更有甚者,那禁卫军还不把王洋的死当回事。觉得不过区区一个武将罢了,死了就死了。傅家人怎的还敢对着他们堂堂禁卫军来作乱?两边当即打起来,死伤不知具体人数。后有东宫的人插手,把尸体尽数快速撤走。不过我的人略一细算,只尸身,两边加起来便至少有二十个,还大都是禁卫军服饰的。血肉模糊,残肢都是用布子裹起来带走的,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瞧见。”
龚怀覆大悦。
怪道傅家这般紧张,偷偷跑了。为了个区区副将杀了那么多禁卫军,皇上自然要怪罪下来。
这次傅家的事儿还牵扯到了太子,若是能够利用得当,一定可以彻底扳倒太子一族。
“你让人继续查看此事。”龚怀覆吩咐养子,“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另做打算。”
“另做打算?”向晚亭明显愣了愣,“不立刻动手吗?趁着这个机会,找出太子让人藏匿起来的禁卫军的尸体,揭发到皇上跟前。这便能让东宫栽个大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