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70)

作者:佛罗伦刹 阅读记录

王儒人摇摇头,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小声道:“王爷已经想到了他仍在替陛下办事,岂会留他?”

周禄道:“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不过让学生吃惊的是,王爷竟真敢对太傅千金下手,而且如此明显,难道王爷不怕太傅么?”

王儒人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周主簿不觉得赵家占着太傅的位置太久了么。赵鸢没了就没了,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证明是王爷所为。难不成赵邈那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能再生一个进士出来?”

周禄沉默不语,王儒人警告道:“王爷这人,没念过什么书,但是脑子灵光,给他办事,千万要小心谨慎。你若敢有别的想法,过几天刘家兄弟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周禄道:“学生只是不懂,您是当世大儒,王爷是您晚辈,对你诸多不敬,您为何从来无怨?”

“王爷是先帝的胞弟,更有军功在身,他若要动,朝廷里有一大批武将跟随,你说为何?”

皇权这二字,离如今的周禄遥不可及。大邺的官员和前朝一样,如果不碰到一个激进的皇帝,想要升官,只能一年一年苦熬资历。

九成九的官员,熬到白头也不知道何为“皇权”。

同周禄一样对皇权遥不可及的,还有一人。

今年的陇右是福年,多雨。

凉州府门口一个尖老奴对赵鸢道:“赵主簿,下雨了,你哪来哪去吧,要不然淋着了你,我们没法跟王爷交代啊。”

这老奴嗓音尖细,身段雍容,赵鸢一看便知是晋王从宫里带出来的老太监。

真是同他主子一样阴阳怪气...她在心中想。

她虽头铁,但也怕病。其实这场雨开始之际,她就想着打道回府,明早再来见晋王,可是她的背后站着一排武卫,他们个个身长八尺,身穿铁甲,手持陌刀,如同一座森严的铁墙将她围堵。

晋王这是明摆着欺负她。

她终究只是个没经历过大风浪的姑娘,在一个只想除掉自己的人面前,学不会宽恕。

晋王不在,赵鸢就对着那老奴阴阳怪气道:“我赵鸢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不似那些缩头乌龟。”

“你这姑娘为何如此胆大包天?听说赵太傅家的千金知书达理,看来都是误传。”

赵鸢实在无聊,便跟老奴侃了起来:“长安的传闻里,谁家千金不是知书达理?”

“说的也是...哎你怎么还跟我聊上了。”

“您不跟我搭话就是了。”

至此,赵鸢终于出师:李凭云的厚脸皮已经被她学来了九成。

这招果然管用,对方愤然离去。

只是这一夜,再无人打开凉州府的大门。除了赵鸢和那一排看守她的武卫,整条街空无一人。

雨停了会儿,到了快黎明时又下,赵鸢虚弱地对不动如山的武卫道:“我不走,你们回去歇着吧。”

这些武卫是晋王亲自训练出来的,无人跟她搭话。

赵鸢只好道:“是晋王让你们彻夜守着我,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千万不要记恨在我头上。”

日出,雨停。

有个武卫终于熬不住了,他看着靠着柱子熟睡的赵鸢,同旁边的大哥说道:“这姑娘真是倔。”

那大哥道:“别跟我说话,我现在一说话就想睡觉。”

午时一到,凉州的衙门开始干活。

赵鸢醒了醒神,昨夜的老太监换了身衣服,从大门走出来:“行了,跟我走吧,王爷要见你。”

赵鸢本想着自己病了,正好讹一回晋王,没想到淋了一夜雨,只是睡一觉的功夫便又生龙活虎了。

晋王做凉州府刺史,表面上也是个有头脸的官,他今日自然穿着刺史的官服。

只是在赵鸢看来,那身官服真是讽刺。

晋王装模作样地把公文合上,“赵主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王爷,咱们就不打哑谜了。赵鸢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让王爷宁愿杀害十几条无辜的性命也要除去我。”

晋王本身是个爽快人,阴阳怪气那一套是上了官场才学会的。没想到赵鸢会如此直率,他索性也不伪装了,直接朝赵鸢高声道:“害死那十几个人的是我么?”

赵鸢咬牙切齿:“不是你么?”

“你不离开太和县,他们会死?”

“你...”赵鸢秀才遇上兵,一时愤慨无言。

在愤怒面前,还谈什么自持。

她震怒道:“就算你是王爷,亦要杀人偿命!”

有一瞬,晋王也恍惚了。

对方的气势是他从未预料过的,眼前这个姑娘,俨然已经因愤怒面目全非了。

“难怪老贼婆会派你来陇右...赵姑娘,你本无罪,可你是老贼婆派来的人,就是本王的敌人。本王杀一个敌人时,不慎误杀了几条贱命,这需要理由么?你若非要一个理由,那本王告诉你,这就是你的命,而且,是你自己选的命。”

“所以我送上门来让王爷杀了我,免得再伤及无辜,王爷动手吧。”

第50章 生死在天5

晋王张狂地大笑了几声:“赵主簿,本王以前是领兵打仗的,三十六计不见得有多熟悉,但还是会一两招兵法的。你想帮老贼婆解决本王,于是打算激本王杀你,然后本王落得个谋害命官的罪名,和本王一命换一命,是不是这样?”

赵鸢低估了晋王。

武断、冒进,她的弱点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在她官员最通亨的那两年,坊间有一波专事研究如何升官发财的人提出,赵鸢之所以受女皇宠信,除了她的女子身份,更因为她和其它官员不一样。

越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官员们越是步履维艰。可当一个王朝在走向鼎盛之路时,最不需要这些步履沉重的人。

女皇需要的,或说大邺需要的,是一个敢于犯错的人。

赵鸢若早生或晚生几十年,也许会性格的弱点屡屡碰壁,可她偏偏生在了这个需要她的年代。

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蠢的时候也是真蠢。她头脑中的“生死”观念非常简单:人生无憾,则死无怨言。

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进士,做官最高做到了代县令,还有,她遇到了李凭云。

无憾,可死矣。

赵鸢的手紧握成拳,仰头看向晋王:“王爷,您横竖要杀我,我横竖都是一死,只求给我个痛快。”

晋王哂笑道:“赵主簿,本王和那老贼婆斗法的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本王现在改主意了,我不但不杀你,还要把你当座上宾。”

赵鸢输在了太年轻 。她对这个敌人的了解只有两点:女皇政敌,丧心病狂。

晋王和女皇斗的最厉害的那两年,赵鸢还在玩泥巴。

当年先帝病危,只许女皇一人近身,坊间传闻帝后的宫里散发着尸臭,疑似先帝已薨,晋王以解救先帝为借口带兵杀入宫中,不料被起夜的先帝撞了个正着。

晋王知道自己中了女皇的计,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夺宫的罪了,于是当场撞向奉天门前的石柱,当即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候,晋王就疯了。

晋王靠着装疯,一直苟活到先帝真正去世那天。

他本是夺位逼宫的佞臣,谁晓得半路杀出来个比他更荒唐的女皇,女皇成了讨伐对象,而当年的反贼晋王竟成为了受拥护的王位继承人。

那几年,大臣们簇拥着晋王跳起来一次,被女皇压制一次,跳起来一次,被女皇压制一次...

那个女人的厉害,赵鸢往后才能真正认识。而此时此刻,她和那个女人的宿敌——晋王的势不两立,与对方并无关系。

她只是纯粹想赢这个自大的男人,为那些惨死的举子和小甜菜的父母讨一个公道。

“王...”

晋王骤拔出架子上的刀,赵鸢被利刃出鞘的声音打断了话音。

刀尖直抵她的喉咙,但凡她的喉咙有轻微的震动,都会被刀尖割破皮肤。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赵鸢当场吓得发不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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