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进我们身体里的头发也会变成黑水，我们不会中毒吧？”邱诺气喘吁吁地问。

“中毒也顾不上了！先保命再说！只要完成主线任务，离开副本，回到里世界什么伤都能痊愈。”云子石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邱诺。

身后是潮水般涌来的黑发，一根根昂着头，发出嘶嘶声。

终于，二人顺着钢梁来到门口，低头一看，却又陷入另一重绝望。一大堆肠子早已等候在这里，互相缠绕，互相堆叠，形成厚厚的一个垫子。

两人若是跳下去，迎接他们的就是肠海地狱。钢架离门还有很远，冲刺飞扑也没有办法跃出去。

“艹他妈的！没有路了！”云子石挫败不已地咒骂。

邱诺坐下来，发出一声苦笑。

不远处，缠绕在一起的黑色丝网正慢慢逼近，被它们绞住的钢架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钢铁尚且如此，更何况肉体凡胎？

“后悔吗？”云子石哑声询问。

“不后悔。”邱诺摇摇头，叹息道：“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云子石沉默不语，心中满是愧疚。他倒是后悔了，后悔不该发求救信息把邱诺引过来。

“这样，”他忽然开口：“我倒吊下去，你拉着我的手，我把你荡出门口。”

邱诺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呢？”

“你在门口接应我，我在钢梁上冲刺飞扑，应该能扑到门口不远处。你立刻拉住我的手，把我拖出去。”

“这个计划很冒险。”邱诺咽了咽口水。

“冒险也要试一试！”云子石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手臂受伤了，我怕你拉不住我。这样，我们换一换，我把你荡出去，你把我拉出去。”邱诺更为果决地说道。

云子石还想争辩几句，却被邱诺一把捂住嘴，强硬下令：“行了，听我的。”

云子石老脸红了红，扯开邱诺的手骂道：“你他妈的别逞能！我手臂受伤勉强能拉住你，你小腿受伤怎么冲刺？扑不到门口，我俩都得玩完！”

“我扑不到门口，你自己跑呗！”

“你来救我，我丢下你自己跑，我他妈还是人吗？”

“你磨叽什么！我的决策肯定是最合适的！”

“好，我不跟你磨叽！你现在就给老子下去！”云子石抓住邱诺的两只手，将他推下去，自己则用双腿勾住钢架，倒吊下去，前后晃荡。

“啊啊啊啊！”陡然掉下钢梁，邱诺吓得惨叫连连。

“哈哈哈哈！”云子石则发出畅快的大笑，越荡越来劲儿。经过这么一遭，他反而看淡了生死，心胸豁然开朗。

黑色织网离两人越来越近，发出瘆人的嘶嘶声。

把邱诺荡出大门后，云子石在黑色织网的逼迫下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冲刺。他说谎了。他只有把握救下邱诺，没有把握保住自己。

“再晃几圈我就把你丢出去！你看准门口！”他大声说道。

邱诺凌乱的目光扫过钢梁，发现了笼罩在云子石身后的黑色密网，心脏狠狠一跳。

“等等！”他急促地喊。

“等个屁！”云子石很不耐烦。

邱诺凌乱的目光扫向门口，惊喜大喊：“等等！”

“又等什么？”云子石粗声粗气地问。

“等大哥~~”门口传来慢吞吞的一声低语，一支黑漆漆的枪管把厚厚的钛合金门扫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长相凶悍，身穿迷彩服的男人大跨步走进来。

他身后背着两把长枪、腰间别着三把手枪、鼓鼓囊囊的裤兜里还塞着两颗手雷，可谓从头发丝武装到牙齿。

看见脚下的肠子，他立刻从背后拿下一把火焰枪，对着地面狂扫。

呼呼一阵轰响，赤红火舌把粉白肠子舔得焦黑一片。

“小弟你下来~”迷彩服用夹子音深沉下令。

“你放手。”邱诺立刻对云子石说道。

云子石不敢放手，戒备地看着迷彩服。

迷彩服仰头看去，神情一凝，连忙快走几步，对着钢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织网喷出火龙。

又是轰隆隆一阵响，火蛇蹿升，将织网撕碎，一团团黑灰扑簌簌地落下，与焦黑的肠子粘在一起。

被烧断的黑色发丝疯狂扭动抽搐，发出吱吱狂叫，蜷缩回人鱼女王的身边。它们自然垂落，再度形成一条黑色瀑布，将人鱼女王的面容和鱼尾覆盖。

“快放手，这是我大哥！”邱诺露出欣喜的笑容。

云子石这才放开手，自己也跟着跳下钢梁。

迷彩服看也不看两人，对着地上的肠子一通狂扫。肠子吱吱尖叫，自我截断，缩回人鱼女王的腹腔。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烤鱼肠的焦香味。

“饿了~”迷彩服放下火焰枪，回头看着邱诺，嘴巴一张流出许多口水。

邱诺：“……大哥你把枪给我，我来收尾，你坐下随便吃点。”

迷彩服立刻解下肩带，把火焰枪交给邱诺，坐在门槛上，手指头在肠子堆里挑来拣去，拨弄半天，最终选了一根半焦半嫩喷香扑鼻的肠子塞进嘴里。

云子石已经看傻了。

这人谁啊？这么虎？一来就吃人鱼女王的肠子？

但他不好多问，只能站在一边干看。

邱诺走到房间的正中心，把枪口对准人鱼女王。

“呜巴呜要烤焦（尾巴不要烤焦）。”迷彩服嘴里塞满烤鱼肠，含含糊糊地说道。

邱诺忍俊不禁，点头应诺。

周围房间里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砰砰砰，不绝于耳，凶猛异常。那些小人鱼已经疯了，她们撞得头破血流，尾骨折断，拳头碎裂，也不肯罢休。

邱诺环顾一圈，头发发麻，迫不及待地举起枪，微微扣下扳机。

就在这时，人鱼女王忽然抬起头，黑色发丝滑向两边，露出面容。

邱诺瞳孔骤缩，血液瞬凉，如坠深渊。

他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瘦长的，两颊凹陷的，苍白的，与美一点儿也不沾边的脸。这张脸从乱糟糟的黑发中缓缓抬起，猛地睁眼。

邱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双血瞳，纯纯的红色，没有眼黑眼白的区别，是无边无际的血海，是没有源头的恐怖，是无止无尽的深渊。

这双血瞳直勾勾地盯着邱诺，宛若神明目视着一只蝼蚁，是全然的冷漠和空无一物。

邱诺的神智被这双血瞳摄取、镇压，甚至一点一点泯灭。冷汗如雨，顺着他的额头和脸颊一颗颗滚落。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战栗，骨头在颤抖，灵魂也在摇摆。

他是如此的渺小，也是如此的可怜可悲。他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把火焰枪的枪托杵在地上，枪口塞进自己嘴里，手指抵住扳机。

对，他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他要毁灭自己！

“卧槽！你在干什么？”云子石一把夺过火焰枪，不敢置信地问。

邱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望人鱼女王，失神地呢喃：“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他从靴筒里抽出那把手术刀，对准自己的心脏。

“你疯了？”云子石夺走手术刀，抬头看向人鱼女王，瞳孔里的光芒瞬间散去，变作迷蒙痴态。

他呆呆地仰望人鱼女王，灵魂在血海中挣扎。他也有罪，他满身污秽！

云子石重重跪下，举起手术刀准备活剖自己的心脏。这是他献祭给女王的礼物。

邱诺伸出手，去拿那把火焰枪。

就在两人做好“赎罪”的准备时，屋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两人眨眨眼，互相看看，皆是耸然一惊。只见云子石用手术刀刺破自己的胸膛，邱诺把火焰枪的枪管含在嘴里，口水哗哗直流。

两人连忙丢开手中的武器，连滚带爬地远离人鱼女王，凌乱的目光四处巡视，无意中还是看见了人鱼女王的脸。

她的眉心中了一枪，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淌，那双容纳了尸山血海，地狱深渊的双瞳此刻已失去神光，蒙上死亡的阴影，摄人心魄的能力也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