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12)

“住口!”风至当先骂道:“敕弥自己想篡位当柔然新可汗不成,就挑起柔然内乱,他自己捡回一条狗命,扔下族人逃跑,还有什么资格记恨我们殿下!”

杨长史也道:“李都护亲自率兵攻打柔然,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你这厮,给你机会坦白,你竟还敢血口喷人胡乱攀扯!”

“你们中原人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情还少吗?”

刺客冷笑,也不理她,兀自道,“我们可汗说,李闻鹊担心自己变成被烹的那只狡兔和走狗,所以才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能把敌人赶尽杀绝,不然以后朝廷就不需要他了!”

杨长史自然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忙扭头对刘复他们说:“此事非同小可,下官认为还是让李都护过来当面对质为好!”

刘复安慰他:“这厮狗急跳墙,血口喷人,我们自然不会轻信,且让他在此待着,明日再请李都护一同来审。”

刘复说完,又问陆惟和风至:“你们看这样可妥当?”

陆惟轻轻颔首,李闻鹊现在正亲自带人满城搜捕那个逃走的厨娘,分身乏术,确实不可能马上跑到这里来对质。

风至也道:“全凭侯爷处置。”

刘复暗暗窃喜得意,他在京城成日招猫逗狗,旁人都将他视为纨绔,这还是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当家做主,连公主身边的侍女和大理寺少卿都服服帖帖的。

等回家定要好好说道,看他老娘下回还啰嗦自己贪玩不。

这牢狱虽然新修,不像别的大牢那样湿气深重,但待久了人也不舒服,三人抬步往外走。

但刚走出几步,陆惟就停住身形。

不对!

他猛地扭头,正好看见刺客扯开诡异笑容,腮帮子一紧。

陆惟二话不说,冲上去捏住他的下巴往下拽!

但已经晚了半步,鲜血从对方嘴角流出。

杨长史和刘复看见陆惟动作,也都反应过来。

这厮要服毒自杀!

杨长史大惊失色,并作几步上前。

刺客脸色惨白,脖子软软歪向一边,已经没气息了。

此人竟是服毒自尽了!

而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说出李闻鹊之后死!

风至与刘复二人,也齐齐色变。

杨长史心下一沉,感觉自家顶头上司这次是泥巴掉进裤裆里,惹上大麻烦了。

刺杀公主的刺客招供幕后主使是李闻鹊,随即自尽,就算皇帝对李都护万分信任,心里会不怀疑吗?满朝文武会不弹劾他吗?

李都护又要怎么自证清白?

饶是杨长史,也隐隐发现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下,将李闻鹊乃至整个张掖郡密密麻麻盖住。

不管这张网是冲着李闻鹊而来,还是冲着公主而来,好像都不是他能兜得住的。

自己趁现在赶紧搭上汝阳侯的新船,还来得及吗?

杨长史苦着脸想道。

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

都护府派人全城搜捕,却居然没找到厨娘的身影。

张掖郡治所永平城不算大,从发现饭菜有毒到下令搜捕,中间一个时辰不到,天黑之后城门关闭,对方顶多只能藏匿在城中,可就算是这样,区区一个厨娘竟像是隐身了一般,彻底消失无踪。

李闻鹊这下不仅是脸上挂不住,而且他一个西州都护,掌管张掖郡军政,连一个人都找不出来,此事传到京城,满朝文武必会弹劾他的无能,甚至会怀疑他真与柔然人有勾结。

虽说有大破柔然的功劳在前,但功不抵过,他再找不到凶手,公主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大半夜这么一闹腾,所有人都睡不着了。

刘复回到官驿躺上床,翻来覆去也还迷迷糊糊。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是刺客临死前歪着脸流血的狰狞模样,一会儿又是他与公主一道用膳,公主忽然口吐鲜血倒下,再看周围已经倒了一片,刘复自己也感觉胸口发疼,忍不住揪住衣襟……

呜……噫……

刘复猛地睁眼!

入目漆黑,往常微光半点不剩。

月光被云层遮蔽,阴沉沉罩住整座边城。

刘复忍不住往被窝里又缩了缩。

再忍忍,过不久就鸡鸣了。

呜呜……

声音忽远忽近,近的时候就像在窗外,远的时候则是在附近。

像狐狸或猫叫,又像是婴儿啼哭,女人低泣。

刘复彻底睡不着了。

他咬住被子竖起耳朵,越听越是毛骨悚然。

叩叩叩。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

刘复一颤,差点把脑袋也缩进被子里。

见他没有动静,敲门声锲而不舍,越发急促。

刘复听了半天,感觉不是鬼敲门,就把脑袋探出来半个。

“……谁?!”

“侯爷,是我,陆无事。”

陆无事是陆惟的侍从,名字有点怪,人也清秀,手脚麻利,刘复跟他还挺熟。

刘复松口气,裹着被子坐起来。

“进来。”

外面鬼哭声并未因此停止,依旧隐隐约约,时远时近。

陆无事脚步很轻,好像也不敢惊动那莫名恐怖的存在。

“你怎么过来了,外面的声音是风吗?”刘复将声音压得很低。

“不是风,”陆无事也低声回道,“我们郎君出去察看了,让我过来看看侯爷。”

刘复嘟囔,他自己带来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竟还比不上陆惟和陆无事贴心,回去定要将他们换了。

“不是风会是什么,难不成真是——”

他将鬼字咬在舌尖,转了一圈,没敢吐出。

陆无事摇摇头,他也有点虚:“侯爷还请待在这里,我出去瞧瞧郎君。”

刘复正想点头,外面陆惟裹带着一身寒风进来了。

他周身穿戴整齐,刘复怀疑他根本就没睡觉。

“怎么样,找到那声音了吗?”

陆惟摇头:“不知从何处发出。”

这么冷的天,猫狗都缩起来取暖,不可能在外面嚎叫,他带人在官驿外面走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女人在哭。

但就在他们此刻说话的当口,呜咽声依旧断断续续传来,根本无法辨明方向。

“会不会……”刘复的牙齿忽然有点打颤,“官驿这块地以前是乱葬岗?”

自从一百多年前中原势弱,丢了西域这几块地之后,作为交通要冲的张掖郡就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盗匪烧杀抢掠的也没少过,这官驿是新建的,还真说不好以前发生过什么。

陆惟:“不是乱葬岗。”

刘复松一口气。

陆惟顿了顿:“但的确是坟地。”

第9章

刘复嘴角抽动:“……那不就都是埋死人的吗?”

陆惟:“乱葬岗没有名字,坟地有墓碑,死的是前朝迁徙到这里来的先民,大多数同姓。”

刘复迟疑:“会不会是里面有冤死的,像是什么被胁迫成亲,被活活坑死之类的女人?”

陆惟懒得说话了,还是陆无事回答的。

“侯爷,如果真有这种事,那之前半夜也会有,李都护不可能拿这块地来建官驿的。”

说的也是。

刘复想起前几晚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鬼哭。

唯独是公主下榻之后……

“公主没事吧?!”

刘复后知后觉叫了起来。

陆惟无言以对。

他在听见声音之后就马上就让人去问候公主是否安好,他们别院虽然紧挨着,但公主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女眷,又是大半夜的,不是想见就能马上见到,这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工夫。

要是等刘复反应过来再去做,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此时,急促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这回不止一个。

“刘侯!陆少卿!你们在吗!”

是风至的声音。

人未到而声先至。

气急败坏,十万火急。

出事了!

连刘复都意识到不对劲,裹着被子的身体作出下榻穿鞋的姿态,又伸手准备去捞外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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