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帝王心:弃妃不承欢(18)

“你真的这么想?”

他的语意里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睿芒,我避过那睿芒,仍淡淡地道:

“皇上,奴婢所说,句句皆出自肺腑。”

“肺腑……”他念着这两个字,止住脚步,道,“朕只想听你说句实话。”

“奴婢对皇上说的话,句句也都是实话。”

实话和假话之间,本就一线之隔,哪怕是假的,倘若强迫自己这么去认为,那么就变成真的了吧。

我一直分不清真假的区别,就如同,年幼时,明明知道,父亲是嫌弃我的,因着母亲的叮咛,我也愿意去相信,澹台谨对我仍是有着父爱的。

这份相信,这份对于谎言的相信,随着深宫的两年,才逐渐瓦崩碎溃。

“你知道吗,朕是天子,亦因此,从朕出生那日开始,就活在谎言之中,纵然,那谎言的初衷是善意的,却生生蹉跎掉,这十年的光阴。待到后来,朕逐渐明白时,有些人,有些事,已不可再得。”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到底是指什么,隐隐,他与我的童年,是有几分相似的,初衷是善意的谎言,临到头,还是要去面对真相揭露时的残忍。

所以,在这一刻,骤然觉得,即便尊傲如他,其实,可能,不过是一千古伤心人。

童年如斯,待到君临天下,又如何呢?

得了天下,所爱的那人,却并不在他身边与之共享,甚至,他为了江山,而不得不去舍弃那一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对于帝王之家,不过,是句笑话。”他的语音骤然转冷,冷冽到,我和他初见时的那晚一样。

“不论景王是否愿意,朕,一定会在本届秀女中,替他指一位侧妃。”

他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难道,他已发现我是景王送进宫中的女子?

侧妃——这两个字却似烙铁一样烫进我的耳中,灼刺的温度让我没有办法忽略它的存在。

我抬起眼眸,正对上他返身望向我的眸华。

那里,明媚若春光的华彩已然消逝。

殿内恢复冷寂的沉默,我们就这样站着,金砖地上的影子延伸处,离得很近,但,我知道,我们的心,还隔得那么的远。

或许,只要彼此愿意后退或者前进一步,这段距离终会缩近。

可,这份缩近,又是否是谁想要的呢?

第二章 落红处(1)

这一日,嬴玄忆并未歇息,换上月白洒金的袍子,就去往御书房。

我随侍其旁,他批阅折子时,眉心是蹙紧的,紫毫沾着朱砂落于那折子上时,便是天子之命,便是莫敢不从。

毫虽轻,功甚重,尖如锥兮利如刀。

我研着朱砂红墨,砚台是松花砚。

因南越望族乃至后宫,皆奉迎端砚,古,对于松花砚,我只闻其名声赫赫,却是未曾见过的。

案上的这方砚,杨绿色的玉石雕成双龙戏珠的样式,右上角,绿色渐浓蕴染处,刻着一首诗: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

低垂的眸华掠过那句诗时,研墨的手稍滞了滞,腕上的银镯清脆地发出叮当声,我忙放下朱砂红墨,躬身间,把那银镯褪下,置于袖笼中,掩去方才的滞怔。

那十二字里,分明隐透着女子的哀怨,而却刻于御用的砚台上。

我拢定心神,静然继续研墨。

因幼时就有习字,在南越后宫每日也以临摹一些诗文打发光阴,所以,圆旋转磨时倒也细润无声。

研墨时,就觉到此砚台的妙处,滑不拒墨,有松烟浮艳,竟丝毫不逊色于端砚。

唇边微浮起不自觉的笑意时,他的紫毫却已搁下。

“你习过字吗?”他看着我研墨的手势,问。

“回皇上的话,奴婢只粗略识得几个字。”

“朕瞧你的样子,实象一个人。”

我一惊,手中的墨块坠砚池中,将研好的红色点墨激起,点点染上他月白洒金的袍袖上,还有我紫色的袖边。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我慌忙跪下,手臂又被他扶住:

“朕说过,背上的伤才好,不必跪。”他语音柔和,眸华若水,“但,这罪却不能轻恕。”

“皇上,您罚奴婢扫庭院好了。”我脱口而出,引来他淡淡一笑。

“你,不愿再做御前宫女?”

他问出这句话,带着几许的认真,我扪心自问,答案却是否定的。

我不能退,也无从退。

“皇上说不能轻罚,那在奴婢心中,扫庭院,实是最重的活了。”我嗫嚅地说,螓首愈发低下。

这句话,让他的有了哑然失笑的味道。

蓦地,他执起我的纤手,因从未做过粗活,进周朝后宫,也只做过短短一月的末等宫女,我的手自然柔若无骨,白皙光洁。

握于他手心,他淡淡一笑,愈发光彩耀目:

“你既不喜做粗重之活,朕又岂是那不怜香惜玉之人?”

我的手一缩,但,被他紧紧握住,丝毫不能挣脱他的手。

“皇上——”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的颤意,只求他快点放了我的手,这么近的距离,没来由让我想往后退,可他毕竟是帝,我不过是名宫女。

何况,他对我还意味着,是宫中,唯一可以护我周全的人。

哪怕,我接近他,有着不纯粹的目的。

“你一直很怕朕,为什么?”

“您是皇上,奴婢对您当然敬畏。”

“即如此,那朕就罚你——”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睨着我脸上的红晕从耳根处,连玉颈都一并蕴染,烫灼一片。

第二章 落红处(2)

“罚你把这污袖之红化为赏心悦目。”

说完,他松开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手心有些粘稠,竟是汗濡所至。

我颦了一下秀眉,余光瞥到那紫毫时,忽然,就有了计较。

“奴婢想借皇上的东西一用。”

“说。”

“借皇上的御笔红墨。”

“准。”

他言语边得极简赅,我绕过他,来到御案前,捋起袖角,纤手握毫,略沾朱砂红墨,再蘸清泉水淡,随着一缕红色蜿蜒于墨池上时,我略俯身,运毫于他月白的袖上。

秉息宁神间,毫下,妙笔生花。

那花,恰是,点蒂化墨淡,倒晕染花廓。

不过半晌,月白的袖上绽开灼灼其华,占断春光的明媚桃花。

“皇上,奴婢才疏,也仅能如此蹴之。”

他凝着月白袖上的片片桃花,许久许久,未曾启唇,待到启唇时,语意艰涩:

“讵诚当春泪……”

吟出这一句,我略抬眸,他的眸底,有一种暗淡的落寞,这样的他,君王的仪威尽逝。

不过是那普通的男子,为了情所困。

他没有吟出的下句,正是:能断思人肠。

他思的,可是那唤作‘蓁儿’的女子?

这般的情深款款,比之青阳慎远的表面情浓,危难绝情,该是不一样的帝王之情吧。

但,不过瞬间,他的容色恢复到以往那样的平静,甫出声,却是唤那帘外候着的顺公公。

“顺子。”

顺公公应声入内时,嬴玄忆缓缓启唇,道:

“将昭阳宫、倾霁宫中所栽桃花悉数替朕铲去,今后宫中,不得再种此花!”

“皇上——”顺公公的话语里透着惊愕,但,不过只一瞬,他便转了语气,“奴才遵旨。”

顺公公领命而下时,眼神移向侍立在一旁的我,那眼神里含的,分明是一抹异色。

宫中惟有这两宫种有桃花,联想起倾霁宫的那晚,恰原来,最爱桃花的是她,所以,他才为了她如此呵护着桃花,殊不知,这份呵护仅是为了那一人。

这份呵护所带来的那道禁令,却差点让我丧命。

莫非,他,早已认出我是那晚的女子?

所以,他才为了这酷似的容貌,破例留下我这一命?

“皇上,奴婢不该画这桃花。”我思绪流转间,声音里带着惊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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