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状(12)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青檀和江进酒算着时间,张夼应该下午才到。

张夼苦着脸道:「这沈从澜可真是个疯子,我半夜就被他叫起来,天不亮赶到幽城,连口水都没喝,他马不停蹄的就领着我去验尸。」

青檀笑道:「这案子已经让上任知县丢了官,他从大理寺出来的,若是不能及时破案,不仅丢官还丢脸,自然十万火急。」

张夼啧啧道:「他虽是个读书人却精力过盛,我验完尸还吃了碗肥肠面,他连口饭都没吃又跑出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盒毒药让我查验。」

青檀心道,莫非是从溪客书坊?算算时间应该就是那会儿。奇怪的是,他既然是去办公事查案,为何独自一人前去书坊?身边连个捕快衙役都没带?

张夼叹道:「本来这案子就棘手,温秀才还火上浇油,限时三天不还他清白,他就要以死明志。」

青檀莞尔:「你放心吧,他不会死的,就是做做样子说说罢了,他根本没有踩铁钉板。」

张夼惊讶:「为何这么说?你怎么知道?」

青檀嫣然一笑,「我方才终于想明白仙人如何辨别以血诉冤的人。」

张夼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忙问:「怎么辨别?」

「那十八道铁钉板锋锐无比,无论你穿多厚的鞋,上到最后几层,鞋底都会被刺穿。设想脚踩在密密麻麻的铁钉上,犹如万箭穿心,诉冤者脚疼的站都站不住,必定会去扶墙。

所以,老老实实踩着钉板上去的人手上会沾满了红色墙灰,那投进去的信,肯定也带着墙灰。」

青檀把手掌伸开,给张夼看自己的指腹,上面沾着一层暗红色的墙灰。

「我昨夜来青天塔,见到过温秀才投的仙人状,信上干干净净一点墙灰都没有,所以他没有踩铁钉板。」

张夼讶然:「你是说,他脚上的伤是假的,一瘸一拐装样子给人看。」

青檀点头,接着说,「温秀才住在幽城,随便挑个时辰就能来青天塔祈祷,为何非要在去京城的那天大清早,绕个圈来一趟青天塔?出城又不顺路,还耽误去京城的时间,你不觉得奇怪?」

张夼道:「不错,这有点蹊跷。不合常理。」

青檀瞇起眼睛看向远处,「我有种直觉,仙人断的没错,杀人凶手就是他。只是没有证据,他绝对不会认罪。」

张夼道:「我听沈从澜说,上任的宋知县心慈手软,轻易不对犯人动刑。说不定打一顿板子,他就什么都招了。」

「温秀才有不少同窗,到时候又该说他是屈打成招。」青檀想了想,「天寒地冻的百姓不会起太早,但是露宿街头的乞丐有可能在腊八那天见过温秀才。你先别回去补觉。我们去找乞丐打听打听。」

张夼挠挠头道:「你方才为何不对沈从澜说这些?」

青檀瞟了他一眼,笑道:「不用我说,沈从澜已经知道温秀才就是凶手。」

张夼好奇道:「此话怎讲?」

青檀道:「他故意给温秀才透露了个消息,来试探温秀才的反应,温秀才已经不打自招露馅了。」

张夼还没听懂。

青檀解释:「沈从澜说乔娘子中毒那天,温秀才还在幽城。温秀才立刻辩驳,自己那天一大早就出了门,显然他心知肚明乔娘子就是那一天中的毒。如果不是他下的毒,他怎么会如此清楚?」

张夼恍然大悟,「沈从澜果然聪明,不愧是大理寺出来的。」

青檀打量着街边,「咬乔娘子的那条狗必定已死。现在就只能碰运气,看有没有人见过温秀才和那条狗。」

还真是奇了怪,幽城这满大街的见不到一个乞丐。

两人在街上找了半天,张夼也懵了,「这幽城如此富裕?没乞丐?」

青檀拦住一个妇人问了问。

妇人冲口就说:「必定是李大善人在普渡寺门口施粥,乞丐们都去讨粥去了。」

张夼问了普渡寺的所在,和青檀找过去。

果然,粥棚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乞丐,张夼瞅着个年长的,把他叫到一边,给了他几个铜板,问他可曾在腊八那天早上见过温秀才。

老乞丐说没有。张夼又给了他几个铜板,让他去问问别人。

青檀没做声,站在旁边定定的看着粥棚,目光有点奇怪。

张夼扭脸问她,「怎么了?」

青檀朝着粥棚方向,抬抬下颌,「我在看李大善人。」

真没想到,妇人口中的李大善人,居然是她在小香山碰见的李虚白。

张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眼睛一亮,嬉皮笑脸的打趣,「哎呦,这郎君长的真俊。动心了?」

青檀笑微微的瞇起眼睛,「我见过不少败家的,要么是赌博,要么去青楼,要么是被人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败家的方法。」

张夼反驳,「这叫做善事,不叫败家。」

青檀哎了一声,「你是没见到他买东西,根本不讲价,只管扔银子。还有,你知道他怎么让怀善堂的老堂主收他为徒弟的吗?」

张夼听完青檀的讲述,忍不住心疼的抽了抽嘴角,「可能是钱太多了吧。」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青檀目光幽幽的望着李虚白,酸溜溜道:「你说这世上有钱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呢。」

第9章 9

张夼好笑,「风喉不是有俸禄么,你钱呢?」

「替我师父办事花了。」

青檀替江进酒找佛狸和夷微,属于私事,所以江进酒额外给了月钱,但他抠门,给的那点小钱根本不堪一花,她把自己的俸禄填补进去还不够。

她伤心感叹:「你说我师父怎么就不能像李大善人这么大方呢。」

花钱如流水的李大善人坐在粥棚里,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反衬出一种脱离尘世的高洁无瑕。年轻俊美的脸,微微低垂的桃花眼,偶尔抬起的眼眸里,闪着慈光。

青檀觉得他此刻真是很像一尊佛寺里的观音像,啊不,散财童子。

乞丐们围着粥桶,争着挤着把碗往前伸,「给我给我。」

拿着粥勺的蓬莱忙得手忙脚乱,眼皮子底下都是碗,有些恨不得杵到他脸上。管家常笑帮着维持次序,喊道:「大家别急,都有份。」

大家都忙着抢饭吃饭,没空搭理老乞丐,他东跑西跑忙活半天才终于问到一个有用的消息。那天早上,有个叫尾巴的乞丐见到温秀才进了鬼园。

青檀问道:「鬼园是哪儿?」

老乞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女郎是外地人吧?鬼园在幽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张夼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老乞丐道:「那园子原先住着一户魏姓人家。男主人常年在外,做生意发了财,结果树大招风引来灾祸。一家老小七八口人都被歹徒杀了,家财被抢劫一空。男主人听闻噩耗赶回家,当天就疯了,不吃不喝的在园子里哭喊怪叫,没多久死在园子里。从此那园子里就闹鬼,一到刮风下雨天就有鬼叫,根本没人敢去。」

青檀素来胆大,追问道:「什么鬼叫?」

老乞丐一跺脚,「就是惨叫啊。那园子邪气的很,连鸟都不能飞进去,墙外头时常有死鸟,死老鼠。鬼气森森的十分吓人。」

青檀又问叫尾巴的乞丐,「你见温秀才进去,可知道他几时出来的?」

尾巴摇头,「我一看他进了鬼园,扭头就走了。那地方瘆得慌。碰见刮风下雨天,我们宁肯淋着,也没人敢进去避雨。」

张夼打发了两个乞丐,对青檀挑挑眉毛,问道:「敢不敢去?」

青檀举头看看天,无所谓道:「大中午的,有鬼也不会出来。走吧。」

两人走到鬼园门口,体会到了尾巴说的瘆是什么意思。从围墙里爬出一种不知名的藤蔓,充满黑刺,装牙舞爪的堆萎在墙头,枯枝败叶掩盖的围墙下布满了一道一道红褐色痕迹,乍一看像是被泼了满墙的血,有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墙角下布满青苔,还有几只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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