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乱(27)

作者:风为马 阅读记录

师无算斜斜地看着他,道:“殿下先开的玩笑,却不记得了?”

“哈哈……说正事说正事。”

伏霄叹着气,伸手向天边遥遥一拱:“圣上英明,安个巡察使的名头给我,若真能做点事,也不枉被言官们的唾沫淹死了。”

“我也是这么想,口谕都到家门口了,横竖你是推不掉的。陛下想要寻仙,那些心腹内臣一时都挪不了位置,只能由几个闲王来做。正巧其他几个王爷殿下要么在户部吏部这两个得罪不起的地方,要么就是身在外地不能立刻动身,细数来,只有昭王殿下好拿捏。”师无算摇摇头,充满同情地看着伏霄。

伏霄道:“你这话忒伤人。”

“只是说话直了些,”师无算上下端详了一番,又道,“陛下打定的主意,当是不能回转的,只好就这么办。我看昭王殿下一表人才,找个道士应当不难,等晚些时候,陛下必定会召你进宫详谈此事,你小心应对。”

师无算果真没说错,到了太阳快落山时,宫里内侍又来传了一回话,命伏霄即刻进宫,皇帝有话要面讲。

伏霄很少在晚上进宫去,屈指可数的几次也是与众兄弟一块的,自然没有今日这般难捱。

内侍将他引进皇帝寝殿,殿内绫绡依次挂起来,最深处坐着皇帝。

花白须发,明黄袍服,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

“父皇。”伏霄熟练地跪拜。

世上能让龙君这般行大礼的,只有镜中这个老皇帝了,想来这是幻境里,应当不会折他的福寿?

老皇帝说声免礼,命太监搬来座位,两人隔着两丈来远,视线短暂地交汇。

“夏郡的刑案,朕想来想去,交给你去巡查最合适,但毕竟是千里之外,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伏霄了然。

夏郡远在千里之外,一片宽阔的大平原,是长江所经之地,自古富庶繁华,水陆两道都十分便捷,去那里必然是没什么险阻的,老皇帝想问的绝不会是这个。

便捡着夏郡官场的情况做重点,先奉承一通这太平世,而后才说了自己的见解,最后提两嘴这两年办得好与坏的几桩刑案,又夸了一通人杰地灵,问话便算完了。

老皇帝微微抬眼,倒有些刮目相看:“你在刑部这些日子,长进很多。”

伏霄一副谦逊态度:“蒙父皇看重才得刑部的差,儿子不敢不用心。”

下午时他已经找人要来了夏郡送上京的一些刑案卷宗,研读了些时候,此刻说的都是下午抱佛脚时的成果,老皇帝若再要他说些门道,肯定是说不出的了。

至于这个先见之明,自然是将白天那道口谕参过几遍后,才灵光一现得来的。

通知他去夏郡,为什么要先派一个内侍到昭王府里来传口谕,弄得这样有商有量的,只能说明老皇帝对伏霄的能力不太信任,并非表面上看起来“不可将寻仙事对外人道”的那般。

是以今晚进宫的重点,不是交代寻仙要如何如何,而是探一探他对夏郡的了解。传口谕这行为,是提前敲打一番,看看伏霄有没有眼力见,够不够格替他办事。

事实证明伏霄没有猜错,今夜进宫,是他们两方的互相试探。若伏霄没有猜中皇帝的意思,一门心思钻研求道之事,大表忠心,那这差事就这样了了,若皇帝单纯交代寻找韦敦之事,伏霄想尽办法也要推掉夏郡之行。

但今夜,他们父子竟然心有灵犀,不谋而合起来。

那么这样一来,皇帝让他到夏郡去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皇帝屏退内侍,静默了良久,确认四周再无旁人之后,方抛出一句话:“朕听闻夏郡宣邑乡中有反贼,你去跑一趟,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第22章 龙虎乱.22

昭王殿下此番领受皇命前往夏郡的消息不胫而走。

身为亲王,昭王爷非但不阻止皇帝痴迷仙术,反倒乐滋滋地以黄老术逢迎攀缘,实在有损体面,为臣的忠鲠之道荡然无存。

果不其然,言官们此次又将笔杆子一致对准了他,朝会上、折子里阴阳怪气了好几日,伏霄淡淡然,一笑置之。

龙君活了数千年,毁誉早如烟云,岂会同这些小小辈的碎嘴一般计较。

散了朝会回到府中,正看到师无算捧了他父亲的旧衣冠回来,之前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只能将师存就近安葬,此次要南下去夏郡,师无算打定主意在故乡立座衣冠冢,也算是令父亲圆满。

自师存意外亡故后,师无算在京中就更加没什么存在感,再煊赫的荣宠都是一时的,随着宠妃娘娘对宝镜索然无味,也就没什么人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了,师无算因此落个清净,时日渐久,也从丧父的茫然中走出来。

伏霄是乐得见他这样,引着他走到房里去,见他手中捧着的衣物上还有一块黑黢黢的金属,只打磨了个雏形,却总有总眼熟的感觉。

遂问道:“这是何物?”

师无算用衣物将那东西盖住,道:“铜镜胚,父亲生前只磨了一半,放在他的衣箱里,我今日一并带回来了。”

伏霄对生死一向看得开,点点头:“也好,多埋些旧物进去。”

京师里夏郡足有一千八百多里,多埋些东西在底下,以免他老人家的魂飘回故里时找错了坟。

可惜这是在镜子里,若在真正的凡世,伏霄还能用一用神力沟通阴阳,把师存的魂儿从鬼界拉回来认认地儿。

师无算往包袱里添着物件,道:“这个不埋,我留着自个儿打磨用的。”

“你也会制镜?想磨个什么样的?”伏霄走上来捏着那一块铜胚子端详。

师无算顿了须臾才道:“现在哪知道,待我琢磨一阵看看吧。”

又说起去夏郡的行程。

师无算道:“我们上京来时足足用了一个多月,料想这次应该快些。不知要在那里待多久,夏郡的夏天热得很,八九月还如三伏天一般。”

伏霄从前游历四方,自然知道南方气候炎热,此时也只是装着咋舌:“这样么,夏装与秋装略微带上几件,其余的到地方再买就是。”又坐到一边,端看他收拾。

师无算早被他盯习惯,此时只是颔首,“你想好怎么见韦敦了?听闻他如今在小归山修道,那山陡峭无比,直上直下,他性格也古怪,任凭你是亲王,恐怕也难见他。”

韦敦这件事,伏霄还没对他说过内情,一来是皇命要求他守口如瓶不得外道,二来他也担心若知道夏郡有反贼,师无算必定要跟着他,实在容易招致危险。

所以心里打定主意,到时到了夏郡,让亲卫守着师无算,自己则独自查办反贼之事。

他含糊地说:“如今也只是从旁人嘴里听到韦敦的传言,我想着,还是到了当地再去打听一番,随机应变,做足准备再上山。”

韦敦的事迹传得再广,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人总会在几年到几十年的风刀霜剑中大改性情,如今他是什么样,毕竟没个论断。师无算点点头:“这样也好。”

几日时间过得挺快,伏霄顶着文官们的唾沫星子岿然不动,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份稳重其实赢得了不少人的改观,只是他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倒霉蛋,没人在明面上夸他什么,只在有公务涉及时,暗自放了他一马,并不多为难。

伏霄调阅夏郡历年的相关卷宗,也就方便了许多。

早朝、归家、看卷宗,如今还多了一项逗逗师无算,如是再早朝、再归家……日日就这么过,一晃已到了出发的日子。

昭王殿下微服简从,仅带了府上的两人,以及皇帝拨给他的几名禁卫,就这样乘车南下,一路且走且停,在离京十日后到了三关,在码头换乘船只,随着江水的支流,慢慢地往长江沿岸行去。

江上行船数日,偶尔停靠在附近城镇的码头,两岸的人声逐渐从北方官话变为西南官话,气候也因江水而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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