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乱(40)

作者:风为马 阅读记录

“何必这么客气,”伏霄笑了笑,过去将桌上酒盏斟满,做了个敬酒的动作,“来之前我已经差随行的禁卫去了府衙,将整个州府往前一年的卷宗全部取来。往后几日怕是见不到本王的人,所以今日特来知会蔡知府一声。”

听意思是要把他排除在外。蔡殷一时情急道:“殿下金躯玉体,不若微臣多找些吏员来替殿下分忧。”

伏霄疏离道:“此事是本王分内之事,怎好劳动蔡知府忙前忙后。”

蔡殷此刻终于悟出一点门道,这昭王今日来,不似给他这个州府长官面子,而是特意登门,好告知他调阅刑案的事。

昭王此前对公干的态度堪称随缘,今日却这么积极地要大刀阔斧地做事,蔡殷有些想不明白。但至少他没提起剿灭神异教那回事,蔡殷倒稍稍放下心,只当是昭王在夏郡游手好闲太久,京里来信催促,他才做做样子闹出些大的动静,回去好交差。

最终给他定了心的是今日准备的那些孝敬,昭王只是扫视了一眼,便让人将东西装车,带着上路。

蔡殷一颗心终于落地,将消息递给下面,一众员外们也松了口气,料想这世上没有钱差不动的鬼,愈发肆无忌惮,催着要赶紧将崔梨的案子判决。

本来区区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悄悄杀了也就是了,奈何崔梨被抓前先在卢氏那里闹了一通,后来一直出资给慈幼局的几个老儒生也知晓了此事,频频去询问。便不好这么直截了当地将人灭口,先将崔梨的爷爷放回了家,而后苦心编造一些证据,力求能将人判个斩立决。

催了两日,衙门不见动静,几个富家翁急得不行,又差使家人去衙门。

这一回却将人惊掉下巴——昨夜藩台来人,将蔡知府拘了起来,明面上说留任听用,实则不知何时就派人来顶掉职位。短短两日,竟是把官都丢了。

蔡殷如何不委屈,一觉醒来被这种打人不挑日子的闷棍敲得晕头转向,还未回过神,纱帽已经离了脑袋,扬起脖子直喊冤。藩台来人一瞅他满面涕泪,冷笑道:“怪大人办事不牢靠,刑案判得错漏百出,还叫昭王殿下将那一箱子白米黄面送到了藩台大人府上,我们大人脸上如何挂得住?现下另有一队人已经携书信入京去了,如今这下场已是开了恩,蔡大人怎好再叫屈?”

蔡殷这才晓得被昭王将了一军,他府衙中几个官吏骨头都软,此刻整个州府只怕已归昭王差遣,多年经营一夕毁尽,他牙齿咬碎,在书房中踱步数遭,想尽了自己剩余的些许人脉,终于下了决心,修书一封送去了贺文逸。

信尚未到,蔡殷被阴了一招的消息早已传开。

季叔玄在落脚的宅院中听此事,旋即一笑,对贺文逸道:“殿下,我看我们尽可以回去了。”

贺文逸听了却有几分不满。他厚着脸皮拖时间不回京,就是想看看昭王在夏郡能搅弄出什么风云来,而今他这般强硬地调阅刑案卷宗,分明是想干一票大的回京邀功,若不在此时给他鼓捣出点乱子,将来昭王得了圣心,叫他如何自处?

但军师所言,一向有三分道理,之前多次已试验过。贺文逸担心得罪他,半信半疑地道:“那……先生替我留在此间看顾?”

季叔玄笑意更深:“这也不必,昭王如今是自寻死路。”

贺文逸大为不解。

季舒玄却不直说:“夏郡支持灵佑门的多是富人,皆因灵佑门为其征敛,盘剥民众,故而蛇鼠一窝。这些人有家奴数百、良田千倾,还有佃户甚众。我且问殿下,这样的人殿下觉不觉得熟悉?”

季叔玄目光神秘,漆黑的瞳仁仿佛深不见底的旋涡。贺文逸刚想问他说的是哪一个,夏郡知府衙门骂声狗官能跑出来三个这样的,个个和他喝过酒,熟悉的不得了。

可是看着季叔玄的眼睛,他忽然愣了一下,难得地福至心灵,小声道:“这、这不就是本王?”他掰着指头数,如数家珍地报出一串:“是本王,是总督巡抚布政使,将军尚书大学士——”

季叔玄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赞许,“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如今立储之事已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三年之内势必尘埃落定,旧权贵能不能继续安心享乐,不仅看圣上的态度,也要看接下来新主的态度。如此关键的时刻,昭王却愿意得罪这样一类的人,夏郡之事迟早传回京师,届时他们知道了该怎么想?殿下该开心才是。所以此处不宜久留,情势一天一个样,再多待一个时辰,都怕引火烧身。”

军师果然通透过人,贺文逸恨不得像个蝴蝶围着他七窍玲珑的军师上下翩舞,忙不迭点头道:“真真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就去收拾,即刻返程!”

正说着,蔡殷的的信已经送到。

贺文逸念及蔡殷送的那些好处,刚想叫人进来听一听原委,忽然被季叔玄一声断喝吓着,手中茶盏跌落碎成千百片。季叔玄竖眉道:“你们几个夯货何曾见过容王殿下在夏郡,我们早已在昨夜就离开此地,往京城去了。”

贺文逸却道:“我此前收了他的好处,万一他……”

此时不伸援手,恐怕姓蔡的要鱼死网破。

季叔玄想了想又吩咐旁人道:“你们几个拿上信件,去城郊骑马跑五个来回,日落时再带口信去给蔡殷。就说,下午才追上了王爷,王爷说在京城自会想办法,让他保全性命以待来日。”

跟随贺文逸南下的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如何办事,得了贺文逸准许,便雷厉风行去后院牵马,往北方狂奔而去。

贺文逸想着季叔玄方才凶相毕露,真有些心有余悸,叹了两回气,没明说,只道:“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季叔玄但凡被人蠢到了就管不住嘴,哂道:“我看人总归要死,活着不也麻烦,却不见人人都去死。”

贺文逸为了军师这十石才华,忍了。

坐着喝了几口茶,季叔玄这阵窝火便散了,好声好气地说道:“眼下王爷还需做一件事,写封信回京去,将昭王在夏郡的些许事迹报告给圣上,夸赞一番。只是蔡知府这件事,还是装作离开得早不知情。”

贺文逸又不肯干:“做什么要给他做嫁衣?”

“王爷先将消息带到京里,则不管昭王事成或事败,圣上都已高兴过一回了。他若能成事,圣上的劲头也早已消退,不至于在兴头上赐给他太多实权。不能成事最好,非但不会有损殿下丝毫,反而能博个敬爱兄长的好名声,”季叔玄轻扣下茶盏,玄妙道,“这就是要物尽其用。毕竟,我相信王爷和昭王,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

话留半句,示意余下由他来发挥,以显他的英明神武。

贺文逸若有所思地看着季叔玄的眼神,迟疑了片刻,饱含敬畏道:“呃……父死子继?”

……真是孝子啊。季叔玄怀疑了一会儿人生,无奈道:“是将陛下哄高兴。”

第33章 龙虎乱.33

伏霄在夏郡大刀阔斧地弄出这么一场动静,几个县上的县官全都噤了声。

毕竟昭王殿下连蔡知府都拿掉了,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威逼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利诱更加走不通,蔡殷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于是就这么僵着,端看昭王殿下如何动作。

但似乎,昭王接下来却打算息事宁人一般,监牢中的女囚不见提审,外头那些个所谓证人也不曾传唤。昭王镇日只吟风弄月,时不时带着人渡江往小归山上跑一圈,然后优哉游哉地下来。

之前弄出那么大的声势,这时候却哑火了,雷声大雨点小,这简直是把人架在火上烤。

不止员外们着急,卢毓也心急。

他选了个日子偷偷去江边馆驿见了伏霄,却见他和师无算两人正凭栏坐着,对着一块未成型的镜子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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