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乱(56)

作者:风为马 阅读记录

一切以始为终,如蛇衔尾,原来兜兜转转,使劲浑身解数,还是逃不过“纷纭”二字的樊笼。

兰折虚弱一笑,眼中溢出点点无奈,殚精竭虑做了那么多,也只是绕了更大的圈子回到原点,简直给自己徒增烦恼。

所以回首前事,一时陷入惘然,不再试图挣脱法印。

丹灵子说完,终是松下一口气。当年他是见证者之一,这么多年来一直保守秘密,可是夜夜都辗转难眠,如今说出口,不失为是一种解脱。

有句话他也一直不敢说,虎族几个仙长,似乎总为心魔所困,虎君的心魔是那段尘世过往,兰折的心魔恐怕就是那虚无的“规矩”。

只是未免矫枉过正,挖空心思却仍弄得这般田地,岂不是可笑么。

想到这,他悄悄看了兰折一眼,对方垂着头,沉思不语。

倒是龙君一副云破天开的淡然了,就仿佛刚才那尾黑龙不是他放出笼的、那满山惊惶的大猫不是他惊扰的一般,入眼又是和和气气,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丹灵子仙力微薄,有些不中听的话,只能在心里咬牙想想。

静默一会儿,伏霄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们观玉谷的人,是不是祖上传下来的爱兜圈子?”

这在场的一个乃是千年老黄仙儿,另一个已萎靡不语,自是没人理会他这句调侃,好在龙君一向自娱自乐成了习惯,又向兰折道:“凡间之事,我要多谢你,这事怪我不好,收尾也理应让我来。”

说完,竟是没有一点收起法印的意思,径自捏起纷纭镜碎片,向镜内灌注些许灵力。

碎片荡起阵阵波纹,一阵黑气蠢蠢欲动探出头,又被幽蓝的光芒掩盖,压制入镜内。伏霄气定神闲地施术,手中的碎片缓缓抬升起一股泛着光芒的云雾,雾色张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通道。

凡尘的景象,尽纳其中。

兰折又是“呜呜”两声,似是阻拦,伏霄却看他一眼,笑道:“咱们也有千年交情,即便我看你不不顺眼,难道我却害过檀光?”话音未完,人已经踏入雾中。

一团雾色渐渐收拢,兰折眼睁睁看着,却不能有丝毫动作,站在原地,许久后寂寞地吭哧两声,震惊地发现自己仍不能说话。

他郁闷地往丹灵子那里看了一眼,过了好些时候,才渐渐缓解,能够动弹。想着方才谷中的动乱,只怕一会儿这里就要来人,便匆匆出去主持大局,以免纷纭境之事再被人知晓。临走时还深深看了丹灵子一眼,脸上写满了“胆敢说出去你就完了”。

丹灵子缩缩脖子,十分诚挚地转过脸,表示什么都看不到。余光里,还瞅着那团雾气消失的残影,心里有个声音说,大概这高寿两千余的龙君,亦是一个别扭人。

两个别扭人凑在一块,则势必要有一个先把疙瘩解开,方能平平顺顺把事说开。

若是解不开呢?

君不见生生世世为怨侣,蝶翼南北各自飞?

丹灵子略略捋起长须,心觉自己眼光老辣,不愧是观玉谷元老……啊,似乎他的年纪,也只比兰折长老大那么七八百岁,可是容颜为何……丹灵子忽然一阵郁卒,摸摸自己的老脸,无限感慨。

作者有话说:

已经过了很久没有评论没有收藏没有海星的惨淡日子。。我承认我的云淡风轻都是装的,朋友们救救。。美味的评论在哪里。。

第45章 龙虎乱.45

檀光为心魔所困,仍在幻境中辗转于人世的旧忆。

幻境中的时间与现实不同,伏霄在外面耽搁的这一段,那镜子里想必已经过去许久了。可是他再次踏入纷纭镜的一刹那,心里却不是急着去解救。

——伏霄知道这么想不厚道,可就是忍不住去想,翻来覆去想:他究竟为什么所困。想到最后,心里隐秘地涌起一丝甜。

他行走在纷纭镜的那阵云雾中,急切地向前摸索,心中只有想见檀光这一个念头。

五百年只是神君的一瞬,八十八年却是人的一生。幻境八十载只有不到五年时光与他相伴,往后那种孤寂竟是让他尝了六十年。他有很多话想说,问他为何入镜中,问他心事纷纭究竟何解,问他在陇山之上时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或许不用说什么,只相顾无言坐在一块,他们已认识了千余年——千余年,对上眼神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何必再付之苍白言辞。

是了,他们一向如此。伏霄想着过往那些回忆,少年相逢起便是心照神交,千年来他也曾想过往后他们会如何,想必一定是情好甚笃,可是记忆直到黑水潭便戛然而止,究竟是少年轻狂还是造化弄人,不由低低苦笑一声。

短短几个瞬息,他们之间相处的种种尽皆浮上心头,此时却有别样的体会。

那些年他独独与檀光来往密切,从未有什么外人,虽情谊甚笃,可扪心自问,若旁人也能忍下自己这些毛病,他是不是也一样与人把臂言欢?

可是细细琢磨,檀光到底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什么不一样,说不出来,只是心安理得地与他待在一处,从未想过什么别的。回想起来,他对檀光,也着实算不得独一份好。

伏霄心中一哽,那五百年相隔的光阴,顷刻就如实质,沉沉压在心上,令他喘不上气来。

穿过那层云雾,大概就是新的纷纭幻境所在。伏霄拨开密实的雾,艰难地寻出一条道,忽的足下一空,却没有跌入深渊,抬眼时一阵刺目白光,再睁开眼时,看见四周都是纯白,眼前一片如镜的水面,延展到尽头,是一棵树的倒影。

天地之间,一池,一树。

树根虬结盘绕在地上,隆起几乎有一人之高,足见此树之巨大。四下连风也没有,伏霄下意识屏住呼吸。他在第一次入镜时,却没有见过这样的树,当然也没有这样的一片镜池。

池水上云雾蔼蔼,脚下的雾气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流动,倏尔显出水中的虚妄之相。

他惶惑地看着那颗巨树,想要往前靠近,却发现自己有若蝼蚁,终其一生都奔不到距离千里之遥的树下,只能徒劳地打转。心里浮起一股奇异的敬畏,有一阵声音在心中说道: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镜池尽头的这一棵,就是大椿吗?

沉沉浮浮地,他呻吟着醒转。

眼前模糊,只剩听觉还在运作,身边有人轻声道:“你醒了?”

光不甚亮,伏霄半睁开眼,等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眼前是最熟悉不过的一个人,温温和和的神情,挂着点到为止的笑,漆黑瞳子一瞬不瞬看着他,从容一阵春风过,“还以为你要一直睡。”他语气中略有轻松,放下准备喂药的汤碗。

一扫四周,他躺在一间卧房里,床帘挂一边耷一边,房里陈设都不算贵重,只能说得上整洁,窗外面灰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

伏霄想要说话,声音卡在喉中半天发不出来,艰涩地发出嘶嘶声。

对方歪着头,笑了:“你一定想问我是谁?我姓师名无算,这是我的家,你受了伤漂在江里,我把你捞上来的。”

伏霄歇息了片刻,眼睛闭上又睁开,心头一阵狂跳,不明白再次入镜,为何是这般光景。

青年见状喂他喝了些温水,水流一线注入咽喉,他才终于能说出些话。

“师……师公子,多谢。”

青年弯着眼,体贴地给他掖上被角,“你歇息片刻,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走出一半,后面伏霄忍不住道:“你……你当真是师无算?”

“是啊,莫非我很有名?”青年被叫了名字,莫名一阵高兴,折回来与他说话,“还是我们从前见过,我却忘记了?”

他眉眼舒展开,恰如春风动人,伏霄的目光在他轮廓上来回描摹着,确认自己的双眼还没有瞎:眼前这人,分明是檀光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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