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35)

作者: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甫一出现,他们就被带进了宫,御医诊治的空档,沈籍已经拿到宋檀找到的那本账目,并且很快还原了所有的内容。

江西地方的豪强已经被沈籍料理地差不多,那些至今还难以撼动的田地,多半属于朝中权贵。

这本账目便记载了这些人的名字,甚至有些已经致仕的,名下田产都多的叫人震惊。

宣睢翻了几页,看到了昌国公的三儿子在江西占地二十四万亩,其他各处仍有几千至几万亩不等。

宣睢合上账目,起身离开。

沈籍面色苍白,在被太医诊治之时难掩痛色。孟千山还好些,她比沈籍能吃疼。

“陛下就这么走了,也不说嘉奖你两句。”

沈籍道:“你不该给宋檀传信的。”

“不给他传信,我们现在还躲着呢,你那本账目说不定也早被人搜走了。”孟千山嗤之以鼻,“而且账目是他找出来的,这算他的功劳。”

沈籍不语,到这个时候,宋檀仍然没有消息。

宋檀再次醒过来时,只觉得脑袋像浆糊一样,一动就头疼欲裂。他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是陌生的帐子顶。床侧有一个女人,只着中衣,宋檀模模糊糊的还没看清那个人的模样,门就被撞开了。

来人是大理寺的官差,来势汹汹,是来拿人的。

据他们所说,江西犯官供述运往京城的贿赂,其中大部分都到了这个宅子里。

宋檀被人从床上扯下来,他定了定神,才看清楚身边的女人居然是杨欢,那个杨四和的侄女。

杨欢低垂着头,啜泣不止,对衙役所指罪名供认不讳。她一面哭着,一面却来拉扯宋檀,“咱们逃不掉了,夫君,你干脆认了罪吧。”

宋檀扬手躲开她,还没想明白,衙役已经开始上前拿人。

宋檀挣扎了几下,“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衙役冷笑道:“与江西案有关人等一律严惩,你就是天皇老子,也活到头了。”

宋檀抿紧了嘴,去摸身上的东西,可是他穿着的也是中衣,印章留在马上了,牙牌也不在。

“我要见大理寺卿!”宋檀没办法了。

衙役并不理会他,“到这个时候,谁都救不了你啦!”

宋檀不由分说被带走,杨欢也跟着一起,同时在这所宅院里搜出了大量金银财宝,粗略估算得有几十万两银子。

狱中,杨欢很快招供,她自称是宋檀的夫人,江西来的贿赂一向是送到杨欢所住的宅院。因为宋檀是宫中陛下跟前的红人,他庇护了许多江西犯官。同时他在江西也有很多田产,写的是杨欢的名字。

杨欢的身份,有顺天府衙的衙役作证,有人看见宋檀亲自接杨欢离开。杨欢住所周围的人也时常见宫中太监给杨欢送东西,这些都是人证,也俱取得了供词。

当天,这些证词和物证就出现在了宣睢案上。

宣睢坐在御座之上,目光沉沉,瞧不出喜怒,“宋檀在大理寺?”

大理寺卿回来回话:“如今确实押在大理寺。”

“把人给邓云。”宣睢道:“还有那个叫杨欢的女人。。”

“陛下,”大理寺卿道:“宋檀是江西案的重刑犯,且证据确凿,不知邓公公以什么缘由提人??”

宣睢不说话,邓云出声道:“宋檀画押了吗?”

“这,”大理寺卿顿了顿,“他仍不死心,还想狡辩。”

“既然大理寺没法子,不如给我东厂试试。”邓云道:“何况宋檀是宫中之人,本就归我司礼监管。”

大理寺卿沉默片刻,点头同意了。

邓云还没将宋檀带回来,宋檀之罪名已经传遍朝野,朝中大臣或是要求除恶务尽,或是对阉人心存厌恶,又或者想拉宋檀下水,以求皇帝松口,纷纷开始进言请治宋檀的罪。

于是朝里朝外,大街小巷就都知道陛下身边的宋檀是天下第一号奸臣,臭名昭著。

这些事情,宋檀暂时还顾不上,他蜷缩在稻草上,忍受着一呼一吸带来的痛楚。

他身前背后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一道道血痕,一双漂亮的手红肿的不能看,面颊烧的通红,邓云看着,几乎以为已经断了气。

他骂了一句,道:“我就知道他们会用刑。”

宋檀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瞧见邓云蹲在面前,“你死了没有。”

宋檀眼睛颤了颤,邓云忙叫人小心地将宋檀抬走。

略微一动,宋檀就咳得厉害,邓云已经吩咐去找太医了,至少在皇帝面前,宋檀不能这么惨,不然谁都不好过。

宋檀忽然勾住了邓云的衣服,嘴里喃喃说些什么。

邓云凑近才听清他说的话。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我也没有背叛陛下。”宋檀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叫他别难过,我没背叛他。”

第30章

下起雨来了,一场大雨瓢泼,冲刷走了盛夏的闷热,殿外的石砖承受着雨水急促而猛烈的敲打,殿里却安静的很,杨四和跪在殿中,一声不闻。

宣睢坐在上首,垂眸注视着杨四和。杨四和在宣睢眼中的模样一贯是模糊的,他总低着头,安静地站在太后身边。宣睢若刁难时他,他便极快地跪地请罪,印象里是很谦卑恭敬的,其余就记不得了。

“认得杨欢吗?”宣睢问道。

杨四和道:“杨欢是奴婢的侄女,奴婢在宫外仅剩这一个亲人。”

“杨欢有过六任丈夫,俱为江西富豪。每个人死后都给她留了一大批财产,包括土地田庄。这些他们向你行贿的方式。”

杨四和摇摇头,依旧是那样的温和声音,“我只有杨欢一个侄女,为侄女婿提供些方便不是人之常情。”

“那你的侄女婿可真不少。”宣睢问他,“偌大一个江西,全凭你一个人保?”

杨四和想了想,道:“还有宋檀。”

宣睢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微冷,“十多年前宋檀不过稚童,那个时候你们就是同党了?”

杨四和面不改色道:“或许就有这样的人,小小年纪就天赋异禀,心思不可测呢。”

宣睢沉静的注视着杨四和,并没有被他激怒,“你不打算供出幕后的人了?”

“没有幕后的人,”杨四和始终这样说,“这些事全都是我一人所为,我贪心不足,仗着太后宠爱,在民间大肆敛财。”

杨四和抬头看向年轻的皇帝,他在宫里这十几年,从来没有抬起头过,这时候他却不怕了,想抬起头看看皇帝的模样。

他看着宣睢,心里有些惋惜,宣睢与太后并不像,从模样到神态都没有相似的地方。

“陛下,这件事情应该结束了。”杨四和慢慢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陛下,你如今在朝堂上孤立无援,不就证明了这件事情做的不对吗。沈籍毕竟只有一个,天下却不能只靠一个沈籍来治理。”

“我会认下所有的罪名,认罪伏诛。”杨四和道:“但若是接着查下去,宋檀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

皇帝还是太年轻了,生死利益面前,皇权带来的威慑变得小了很多,皇帝不再是他们的君主,而变成了他们的敌人。他们无所谓伦理道义,无所谓天地纲常,可以不择手段的,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宣睢沉默了很久,窗外大雨喧嚣,杨四和分神去听雨声,他以后都听不了这样的雨声了。

“朕会判你凌迟。”

杨四和整个身子一震,他按住自己止不住哆嗦的手,伏地行了大礼,“谢陛下恩典。”

东厂不设牢狱,宋檀被邓云带走后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由东厂着人看管。

他身上的伤邓云已经找太医诊治过了,其中以鞭伤最为严重,一连好几日的高烧,好悬没给他烧成傻子。

关押宋檀的牢房收拾的很干净,除了一张石头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宋檀躺在床上,面向墙里,柔顺的头发散在枕边,快要垂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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