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110)
李澈带萧时善去了玉照堂,这边比凝光院要近,没走多久便到了。
两人走进玉照堂,萧时善不由得心头一紧,说起来自打她与李澈成亲以来,还没来过这边,有那么两三次走到门口了,也没有走进来,今日是头一次进来,却有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她曾经来过这里。
“少奶奶,奴婢给您解了斗篷。”
萧时善闻声看去,认出这是李澈身边的丫鬟曲屏,她点点头,让丫鬟们把斗篷雪帽一并解了下来。
三少奶奶此前没来过玉照堂,曲屏知道三少奶奶是个顶顶标志的美人,见过几面只觉得美得惊人,但如今这般近距离地瞧着,才愈发觉得美得惊心动魄。
萧时善身上穿了件新做的玉色锦缎对衿袄,配着条白挑线镶边裙,家常的一身打扮,却将那身姿勾勒得娉娉袅袅,云髻雾鬟的发间簪着珠花玉簪,耳畔挂着玉兔捣药耳坠,直教人眼睛都转不动了。
衣领袖口处透出点淡粉纱边,朦朦胧胧的犹如轻雾,贴在雪白的肌肤上,愈发柔美动人,曲屏还是第一次见人在冬日里这样穿衣裳,里头配着件软纱衣裳,竟能这般轻盈好看。
曲屏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却也没敢多看,收好斗篷和雪帽,立马退了出来,走到茶房让茶房丫头备好茶水和醒酒汤,想了一下,又去了另一间屋子。
“你猜谁来玉照堂了?”
似画捻着针线,抬头说道:“你知道玉照堂的规矩,这样背地里传话是要受罚的。”
曲屏当然知道,只是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这才想一吐为快,“我只是跟你私下说说,哪会到外头瞎说,我跟你说,是三少奶奶来了。”
似画停住手,只听曲屏接着道:“公子带少奶奶来的,还吩咐我准备醒酒汤。”
“公子喝酒了?”似画问道。
曲屏笑道:“是少奶奶饮酒了,兴许公子是看少奶奶有了酒意,才带人来醒酒的。”
似画摇头笑道:“愈发胡说了,难不成公子还要伺候少奶奶?”
曲屏道:“没准的事,对着那样天仙似的人,我也愿意伺候。”
她们本来就是伺候主子的丫鬟,怎么能跟公子相比,似画不再跟她多说,继续拿起针线缝制衣裳。
萧时善可不指望李澈来伺候她,他不把她丢到犄角旮旯里落灰就谢天谢地了,此时她已经想起来了,怪不得总觉得熟悉,她确实来过这里,不过是在梦里来过。
那个令她心烦意乱的梦重新浮现在脑海里,一模一样的位置,连书案上摆着的青田石印章都一模一样,萧时善惊得呆愣住,神情有些恍惚,她坐在椅子上,一想到自己忙忙活活十来年竟混得个香消玉殒,便不由得悲从中来。
下人提起她来只用“前头那个”就代表了,提多了还嫌晦气。
李澈不过是去吩咐人加两个火盆的工夫,回来就看到她歪在椅子上,双手紧攥着扶手,他走过去,钳着她的下颌把萧时善的脸转了过来,她紧咬着牙不吭声,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怎么了?”李澈俯下身来。
她都成前头那个了,他还管她怎么了,她死了才好,萧时善抬眸瞧了瞧他,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她那般悲惨凄苦,他却可以有妻有子,前程似锦,怎能不叫人嫉恨。
事到如今,萧时善不得不承认她一点都不盼着他好,之前那话都是假意大度,她连个归处都没有,他也别想好过,最好是事事不顺,坎坷失意,那才叫公平,总要轮到她可怜可怜他才好,怎么能大家都好,就她一个人不好。
萧时善紧绷着身子,怄都要怄死了,牙齿咬着嘴唇内侧的肉,几乎咬出血来。
见她把唇咬得发白,李澈眉头一皱,施了点力气,压着把她的下颌,让她的嘴巴松开了些,这是什么毛病。
萧时善用力地拉扯着他的手,想挣脱他的钳制。
李澈叹了口气,把她按到怀里,温热的唇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身体不舒服么,头晕不晕?”
萧时善被他亲得委屈大了去了,攥着拳头使劲儿打了他几下,仿佛是稍稍解了点气,又仿佛更加难受,仰头看向他,“你太狠心了……”凭什么封她的院子,凭什么他能过得那么好。
跟喝醉酒的人讲道理着实不是明智之举,李澈垂眸看着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手掌抚着她的脊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丝。
从小到大萧时善也只在李澈这里体会过这种温柔亲昵,这让她有种错觉,好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必须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可她是什么珍宝啊,这个也能扔,那个也能丢,分明是地上没人要的石头,握在手里都嫌硌人,他这是错把鱼目当珍珠,但也怨不得别人,是他眼神不好。
她实在太不争气,只觉得手也软了,身子也软了,没了打人的力气,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李澈见她身子松弛下来,就把人抱到了罗汉床上,待要把她放下,萧时善却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只好抱着她坐下,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手指轻搭在她的鬓间,缓缓揉动着她的太阳穴,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在耍酒疯?”
“我没醉。”萧时善犹自伤心着,他根本不懂,她怎么可能会耍酒疯,听着就不像体面人干的事。
李澈不置可否,闲谈似的开口道:“今日去做什么了?”
萧时善被他揉得舒服了些,不走心地回道:“云榕闹着要坐冰床,老祖宗让我带几位姑娘到园子玩耍,中午就在南熏楼用的饭。”
李澈嗯了一声,话能说得明白,看来还没醉迷糊。
然而她接着又道:“我要是死了,你还是把院子封了为好,别让别人动我的东西,你也不差这点东西是不是?”
李澈揉了一下她的耳珠,“说什么胡话。”
这哪里是胡话,分明是实话,其实这也轮不到她操心,他就是这样做的。
萧时善脑袋晕沉沉的,既困倦又精神,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嫌姿势不得劲,一会儿又嫌衣服皱巴,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她一个人忙个不停,把罗汉床上的小几挪来挪去,引枕垒起又分开,若是告诉她可以拆屋子,相信她也会不辞辛苦地去凿墙。
李澈喝了口茶,把她踢下去的引枕又给她捞了上去,他低头饮着茶,心里却在想方才从她的眼里看到那丝恼恨,即使是酒醉,有些东西也没法假装。
萧时善抱住引枕,瞅向他手里的茶杯,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水。
李澈捏着茶杯,顺势抬了抬杯子,给她喂完了一杯水。
萧时善的唇沾着茶水,变得嫣红水润,她抿了一下唇瓣,只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喝完一杯不够,又伸手去拎茶壶。
李澈把她摁了回去,“你老实坐着,我给你倒。”
萧时善安稳坐下,点头道:“嗯,多倒点。”
接着喝了三杯茶水才解了渴,丫鬟送来醒酒汤后,萧时善又喝了一碗醒酒汤,这会儿头晕脑胀得厉害,就在罗汉床上歪了一会儿。
李澈就在书案后面坐着,省的她过会儿又闹腾起来,手边还有几件事务要处理,他翻看完信件,思索一番,提笔写下答复。
写完最后一个字,那边忽然传出咚的一声,一支玉簪掉在了地上,他不急不慢地封好信件,起身走到罗汉床前,俯身捡起玉簪,定定地瞧了瞧她。
萧时善一头青丝堆在脸旁,乌发如云,雪肤花貌,端的是楚楚动人。
李澈坐在边上,手里把玩着玉簪,目光落在她脸上,似端详,似审视,若有似无的感觉总是让人抓不住,只是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就见她扯着衣襟脱起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