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109)
那只手布满魔气侵蚀后的纹路,半人半兽,化作弯钩似的爪,扎入老妇的脖颈,一旦从妇人的脖颈松开,鲜血势必四下喷溅。
顾袁山见兰姑面色涨得青紫,一边哭着一边朝迟宿跪下,连声乞求:“少主,饶了我母亲吧!”
迟宿没有在乎周围的声音,心中好似只剩下一桩事,执着地向兰姑发问:“她在哪里?在哪里……”
众人只道迟宿已经完全入了魔,纷纷对他退避三舍。
“什么识得本念,道心不改,魔就是魔,非我族类!”
“不知宗祠出了什么事,长老们是不是已经被这魔物害了?”
“这种祸害不能再留在轻雪门了!泯山剑派还没打过来,咱们就被所谓的‘自己人’给害了!”
……
“都给我闭嘴!”
顾无非心知族人们已经对迟宿生出了畏惧,立时大声呵斥一声。
又企图唤醒失控的魔物,语气沉痛。
“迟宿……”
顾无非把迟宿送到宗祠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迟宿此前约莫是化藏境巅峰修为,按理来说哪怕施术失败,他的神识走火入魔,有四位上墟境长老在侧护法,要镇压他也是绰绰有余!
而今长老们下落不明,迟宿修为暴涨,魔气失控,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整个轻雪门都要折在他的手里……
顾无非一边想着一边掐诀,天眼轮中跃出八道火符,正欲搭救兰姑,只见半身赤膊的迟宿背后慢慢走出一只黢黑的角兽影。
獬豸!
此兽形似麒麟,通身黝黑毛发,是执法长老的坐骑,平素只听执法长老一人调遣,此刻却如护法神兽一般,威严地站在入魔的迟宿身后。
若不是顾无非正好开了天眼,确认它通身无一丝魔气,恐怕都以为獬豸是中了魔物蛊惑。
火符在半空中被一柄长剑劈成两半,任止行不顾伤势再次出手,质问顾无非是否瞎了眼睛,不懂獬豸为迟宿护法的含义。
“獬豸明辨曲直,为执法理之兽,这场意外恐怕另有隐情!”
若不是面对一众轻雪门门人,怒火中烧的任止行只怕会脱口而出:你们怎么知道那个老虔婆是不是死有余辜!
顾无非身为轻雪门门主,怎会不明白其中关窍!
他不知道宗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迟宿失了控,也没办法在如此紧迫的形势下深思,眼见兰姑命悬一线,入魔的迟宿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只得警告任止行:“这是我轻雪门之事,阁下休要再插手!”
说罢掐诀再启阵符,欲将迟宿困住。
只听身后一声……
“阿宿……”
顾无非掐诀的动作一顿。
软糯的嗓,尾音带着一点儿轻颤,穿过漫天的大雪,盖过凄厉的惨叫,悠悠落入迟宿的耳畔。
那个面若修罗的男人蓦地停下杀人的动作,随手将锋利的爪从老妇脖颈抽离,留下五个鲜血喷涌的洞。
血花四溅。
迟宿的脸上也不免溅了血,眼中猩红未褪,月牙形的魔纹刺痛了白珞的眼。
“珞珞,过来!”
迟宿望着她,痴痴笑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兽爪朝她伸过来,想牵住她。
这样的情形好像是任止行希望看到的,又好像不是。不同于他在烨山默默观察的三年光景,今日面对白珞的迟宿,眼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这让任止行心下生出一种危险的预感。
如此想着,便也急急向白珞出声提醒。
“小珞别过去,当心!”
话音刚落,任止行的身体被一股惊人的魔气震飞,直直地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迟宿好似并不知自己下意识地做了什么,见白珞未有动作,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手中冰魄剑似在与他作对,骤然重了万斤,沉沉地坠入雪地,教他举步难进。
猩红色的眼眸映入雪亮的剑身,他体内的魔气从手中渡入冰魄,魔气将重约万斤的剑缓缓托起。
握着剑柄的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野兽的利爪;他朝她露出微笑,却是露出了血眸与獠牙,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那头通身毛发黢黑的獬豸神兽也跟着走到了白珞的面前,井口大的眼睛蛰伏在魔物的背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白珞攥紧骨镰,余光瞥了瞥四下严阵以待的轻雪门人,颤声道:“阿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迟宿木木地点了点头,“好。”
一节蛇脊骨链悄然缠绕住他的手腕。
另一端骨链被白珞攥在手上。
他的眼神有些困惑的样子,似乎不太明白白珞为何不肯与他牵手。
白珞徐徐退步,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下奔去。
迟宿跟上她的步伐,或者说,眨眼间他就已经追上了她,并刻薄地评价:“你跑得好慢!”
白珞:……
迟宿攥住链条,教她脚下踉跄了一下,又在姑娘即将栽倒时将她的身子甩到了獬豸背上。白珞没有骑过这么大的怪物,一时慌得不知该抓住哪里才好,只能死死拽住獬豸的兽毛。
“阿宿?”
白珞以为迟宿会与她并骑獬豸,没想到迟宿根本没有上来的意思。
漫天白雪,铺得前路茫茫,天地仿佛融作一体,他像一头疯跑的,不知疲倦的烈兽,四肢并用,与载着她的庞然大物一起驰骋于雪原之上。
第80章 兽爪
何谓通天术?
通明天意,可达神境。
斧钺召风雷,玉印弄江河。
獬豸守四合,剑气荡八荒。
轻雪门四位上墟境长老合力施展通天之术,却在夔牛鼓声响起的刹那遭到反噬。
迟宿在雄浑的鼓声中突然血气逆行,心口似破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深不见底……
他预感到不妙,掀开江岸边摆放整齐的祭祀吉服。
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摔在乱石滩上,碎成数段,映入褐色瞳孔中。
迟宿对此视而不见,只是意识到——
那件吉服下放的东西不见了!
迟宿捂住疼痛欲裂的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究竟遗失了什么重要物件,胸中翻涌着连冰魄剑气也阻挡不住的杀意。
一道道闪电在天空中如银蛇狂舞,似要撕裂云谲波诡的画境。
獬豸跃至迟宿身前,深井般的眼中映出一些更加离奇的画面。
一只橘猫,一个乳臭未干的青年和一名鬓发斑白的老妪。
迟宿看到了玉镯被“偷梁换柱”的过程,也听到了老妪对青年的交待。
目光扫过遭禁术反噬重伤的长老们,迟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魔物不可入神境!
这就是神明给予他们的回答。
鼓声偕同天雷同降,再回神时已生心魔。
一道紫雷光柱自天际倾斜而下,直击处于魔气漩涡中心的迟宿,执礼长老持斧钺而至,挡在迟宿身前,略显佝偻的身影在刺目的紫光中消散……
褐色的瞳孔在闪烁的紫雷中骤然缩紧,迟宿从未想过,这世上竟会有人愿为他舍身而死……
“长老!”
心下动摇,魔气更是失控。
执剑长老负剑迎击下一道天雷。
他以剑气起浪,在迟宿身前筑起一道屏障,而迟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被天雷撕裂,尸骨无存。
“宗族血咒,已历百代,望上苍宽宥,怜吾之血脉。”
执法长老闭目盘坐于乱石滩上,手中铁鞭甩出,将水浪屏障之上即将劈向迟宿的劫雷引入己身……
獬豸看着长老陨灭,昂起头向苍穹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