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12)

作者:零之莘苒Silver 阅读记录

一声又一声,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迟宿,他们在世俗意义中的关系。

一日又一日,他坐在床头迎接道德的审判,不知该如何卸下这副沉重的枷锁。

直到那天,他迟迟没有等到白珞的到来。

只等到窗外狂风暴雨,山崩地裂。

白楚与迟朔正式决裂。

白珞被她母亲捆得五花大绑丢进轿子里抬下山去,等到迟宿知道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山脚之下。

他伤势未愈,从病榻挣扎而起,闯入滂沱大雨,追逐她们离去的轿辇。

若他不曾狂妄到越级挑战至曦境剑修,也不至于此刻羸弱到连御剑的力气也没有,不至于淋了些雨受了点风就开始不住哆嗦,不至于跑了几步就栽倒下去。

哥哥。

他仿佛听到了她被困在轿辇里不停拍打着木板,发出求救的声音,软软的,可怜的,将他的心挠碎。

跌倒,爬起。

他没有追逐到雨雾中纷乱的马蹄,歪斜的身体全无所依,执剑跪地,呕出心中郁结已久的甜腥。

没有白珞的世界仍旧喧嚣,只是他听不到,内心一片空寂。

脑海中一片混沌,难过的让人窒息和绝望。

回忆定格在那个雨天。

……

从心底渗到唇齿间的酸涩让迟宿不由地急促喘了两下,不想让白珞发现异常,索性吐露出了自己的不爽快。

“珞珞,牙疼。”

“诶?”

白珞愕然,随即立马来了精神,接过迟宿递给自己的药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出一粒丸子殷切地喂到他嘴边。

迟宿低下头,像一头河岸边汲水的野兽,舌尖舔舐药丸时不出意外地碰到她的手心。

白珞耳根一红,待要说什么,手中的药丸已经被舌尖一卷,从她手心消失了。

连同濡湿的触感一起。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以为是那异香带了燥热与不适,巴巴地望着迟宿。“这药管用吗?”

药丸含在嘴里没咽,须臾,他由衷地评价。

“苦。”

“啊?”白珞嗅了嗅药瓶,果然闻到黄连的清苦味,一点儿也不惯着他,说:“卖药的阿婆说了,良药苦口,切忌甜腻之物。”

迟宿默了半晌,轻喃:“你不再给我吃蜜饯了吗?”

那声音低且清,像风吹落叶时的“沙沙”微响。

白珞心软了,从收纳袋里翻出从集市上采买的青枣,递到了他嘴边。

“那你吃这个吧!”

迟宿看着她,微张口时露出的獠牙看得白珞心头一涩。

那双獠牙咬破坚薄的青皮。

咔嚓。

果肉雪白,略带了几分酸苦,若是能再晚收成几天,应该会更加清甜多汁……

他想了想。

不能心急。

……

轻雪门地处极北之境,此去路途尚远。

白珞大致研究了一下地图,按照省时节力的原则,规划途径的城镇村庄——拿着羊皮地图坐在篝火旁认真钻研的样子,仿佛要去度假旅行。

迟宿嗤笑了几声,次日清早提着她御剑而行,日行千里,接连略过了几个她计划里想停留的城镇。

他的命剑如定海神针,伸长、延展到能够当床的大小,白珞无聊地在剑身上面打滚儿。

“我听说白杨镇有个月亮湾,唯有貌美之人才能在湖面映出倒影,你说那水面能映出我的样子么……”

“丰都的戏班子可有名了,听戏的时候捧一把瓜子,啧啧,人间一大美事。”

“苍连山下的水仙花节到了,你想去看看吗?”

她试图用人间的风花雪月消解魔物心中无形滋长的执念,却只能得到迟宿一句:咱们日后再去。

啧,撒娇不顶用,打滚儿都不管用了。白珞心道。

哎呀,这人可真难伺候。

这时,迟宿御剑落地。白珞以为自己的话触动了他,打眼一瞧,险些被迎面吹来的风沙迷了眼。

这是什么鬼地方!

迟宿解释道:“这片荒漠御剑有风险,中心有处城镇名为‘天水城’,城中有方圆千里最大的传送法阵,从那里可以直接到轻雪门山下,省时许多。”

白珞看了一眼地图,见这片沙漠后就是徐家掌控的点金城一带,心知他是不想经过徐家的地界才选择天水城的传送法阵,也不点破。

不过也从这点看出迟宿内心的迫切。

白珞盘算着迟宿把灵力耗在赶路上总归不是办法,万一遇到什么伏魔大能,哪来的修为御敌?

想到这里时白珞心下一惊,拍了拍自己的脸:修道者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迟宿误入魔道,自己可不能被他带进沟里!就算遇到什么伏魔大能,自己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偏帮迟宿……助他拔除心魔要紧!

白珞如此叮嘱自己。

长途跋涉,冰魄剑终于得以归鞘歇息,在剑主腰间“哗哗”响了几声。

迟宿神色不耐,疑惑道:“她胖了吗?我没什么感觉。”

白珞:……

冰魄剑:……

呀呀呀呀呀!

这位主儿是真的装疯卖傻、不分场合地嘴贱!为什么要把它的话翻译给她听啊啊啊啊啊!

白珞眉毛挑得老高,挽着迟宿的胳膊说:“飞了一天,好饿好饿,我想吃烤鸡!阿宿你以前用冰魄剑烤的肉串最香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烤肉好不好?”

迟宿连半分犹豫也无,“好。”

冰魄剑在迟宿腰间抖了又抖,发出绝望的铮鸣。

不,我真的不想对穿鸡屁股。

昏庸无道的剑主,不在意一把剑的想法,也不在意名剑烤肉有何不妥。

他只在意那个小妖精。

……

他们在风沙中走了不知多少里,一路未见城池踪影,反而途中风沙越来越大。

白珞走得实在累了,趴伏在迟宿肩头,打着哈欠睡着了,如同他们年少时走过的许多路,经历过的许多场景一样。

她昏沉沉倒头趴在他温暖结实的背上,揪着柔软的大氅香甜地睡着,不知外头黄沙漫天的凶险,还是飞鸟还巢的宁静缱绻。

叮铃……

耳畔传来一阵铃声,由远及近,像投入湖水的石子儿,在宁静的世界里漾起一片涟漪。

白珞揉了揉惺忪睡眼,从斗篷下遥遥望见风沙里走出的虚影。

一个骑骆驼的老和尚。

白珞不由分说,用斗篷帽子盖住迟宿的头,遮掩他脸上的魔纹。

温声向和尚问路。

“天水城?早被黄沙吞没了!那些年战乱又逢干旱,风沙愈来愈大,逼得百姓没活路,异族入侵天水城,守将卫萧率两千余将士拼死卫城,却不知为何一场黑风暴席卷而来,将整座城池都掩埋在了黄沙之下,当年那盛况想是再也看不到啰!你们问它的位置?喏,就在前方那沙堆下面。你走近能看到些还没完全掩埋的断壁残垣哩!”

老和尚腰间挂着酒囊,摇头晃脑酒还未醒,嘎巴嘎巴咬着烟杆吐圈儿,骑骆驼慢慢走远。

白珞隔得老远还能听见驼铃声与他嘴里的小调儿。

别三载

不见阿耶归

寒鸦啄肉

奴枕黄沙化白骨

他们翻过老和尚所说的沙丘,一座浩大的城池映入眼帘,城墙未见战火硝烟痕迹,一座戍楼巍然耸立。

白珞回望黄沙漫漫,早已不见和尚与骆驼的踪迹。

那和尚怕是喝醉了?

第9章 荒城

进了城,街市上人声更鼎沸,货郎卖力地吆喝着美食:红糖馅儿包子,麻辣的咸豆腐脑儿,油泼辣子宽面……新鲜的玉米蒸饺,蘸一碟子红油,肉香皮儿劲道,娘子可要尝尝么?

长街飘着酒香与肉香,光是闻着味儿都要让人溺在里头。

白珞嘴馋,一直未完全辟谷,抚了抚肚,眼巴巴望着迟宿。

“阿宿,你饿不饿?”

迟宿像是等着她问这句话似的,舔了舔嘴唇,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嗯,是挺饿。”

白珞心下一慌,扬手打在他后脑勺上,竭力让他混沌的眼眸清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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