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548)

他的称谓由“师傅”和“我”,最后转变回“上将军”和“寡人”,有种非常戏剧性的变化味道。

刹那间,项少龙似是经历了小盘由一个顽劣的小孩,转变成威凌天下的秦始皇整个过程,心中感到无与伦比的冲击。

项少龙强压下翻腾不休的激动情绪,淡然道:“今天微臣是来向储君辞行的,待会微臣就返回牧场,静侯大典的来临。”

小盘剧震道:“上将军仍不肯谅解寡人的苦衷吗?”

项少龙摇头笑道:“我怎会怪你,事实上你在政治的舞台上,做得比以前所有君主更出色,天下谁能胜得过你呢?”

小盘重重舒出一口气,转过身来,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异采,急促地道:“还有四个月,我就可以正式登位,师傅若不怪我,就助我清除吕、嫪两党。”

项少龙心中一软,叹道:“既有王翦,哪还须我项少龙呢?”

小盘嘴角逸出一丝充满慑人魅力的微笑,摇头道:“师傅误会了,我把王翦召回来,是因为他刚好应该回来了,且一旦师傅在齐有甚么三长两短,寡人就有王翦可为上将军报仇。”

项少龙沉吟片晌,道:“微臣回牧场,实是想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也可以多点时间陪伴妻儿,储君切勿想歪了。”

小盘哑然失笑道:“只有上将军敢叫寡人不要想歪,换了别人怎还敢说。”接着正容道:“上将军是否仍打算在寡人冠礼后,要退往北塞呢?”

项少龙疑望着小盘威凌四射的龙目,沉声道:“这是微臣最大的心愿,储君切莫阻挠。”

小盘苦笑道:“上将军是寡人唯一不敢开罪的人,教寡人可以说甚么呢?现在寡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你替寡人除去吕不韦和嫪毐。”

项少龙断然道:“好吧!一个月后臣子会重返咸阳,与他们的决战亦将会展开。”

◇◇◇◇◇

项少龙与荆俊、滕翼策马驰上牧场内最高的山丘,俯瞰远近暮春的美景。

四周的景色犹如画卷,驼马牛羊自由自在的在广阔的草原头荡,享受着肥沃土地提供的肥美水草。

在清晨缥缈的薄雾下,起伏的丘陵谷地墨绿葱苍,远山则隐约猛胧,层次无限,间有瀑布从某处飞泻而下,更平添生趣。

滕翼仰望天际飞过的一群小鸟,叹道:“终于回来了。”

项少龙却注目正在策马追逐为乐的纪嫣然、鹿丹儿、善兰诸女和项宝儿等孩儿,油然道:“这次出征最大的收获非是立下甚么功业,而是学懂两件事。”

荆俊大感兴趣地追问。

项少龙道:“首先是学懂接受失败,那可以是在你自己以为胜券在握,万无一失时发生的。”

滕翼心有余悸道:“李牧确是用兵如神,一日有此人在,我军休想在赵境逞雄。”

项少龙叹道:“李牧在战场上是下会输于任何人的,即管王翦亦难奈何他,可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终有一天他要败于自己国中昏君奸臣之手,这是所有功高震主的名将的下场。”

滕翼愕然道:“少龙似乎很有感触,可否说清楚点呢?”

项少龙道:“这正是我临淄之行学到的第二件事,政治从没有甚么道理可言,为了个人和国家的利益,最好的兄弟朋友也可将你出卖。”

滕翼和荆俊露出深思神色。

项少龙道:“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否则一旦大祸临头,就会在措手不及下把辛苦得来的东西全赔了去。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到时后悔就迟了。”

纪嫣然此时独自驰在山丘,刚巧听到项少龙最后两句话,赞赏道:“夫君大人这两句话发人深省,隐含至理,嫣然听到就放心了!”

项少龙心中涌起无限柔情,看着来到身旁的纪嫣然,豪情奋起道:“这最后一场仗我们必须打得漂漂亮亮,既干掉吕贼,又可功成身退,到塞外安享我们的下半辈子。”

滕翼道:“不过假若储君蓄意要对付我们,他将不须有任何顾忌,这可不容易应付。”

荆俊剧震道:“不会这样吧?”

纪嫣然向项少龙道:“我看夫君大人还是坦白告诉小俊为何会有这可能的情况吧!否则小俊或会把握不到形势的险恶而出问题。”

荆俊色变道:“这么说,谣言并非谣言了。”

项少龙缓缓点头,把小盘的身世说了,然后道:“此事必须严守秘密,小俊更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丹儿在内。”

荆俊吁了一口凉气道:“只要看看那天储君怒斩钱直,便知他为了保住王位,是会不惜一切的。”

项少龙沉声道:“我被人骗得多了,很怀疑储君亦在骗我,你们听过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吗?”

纪嫣然虽博览众书,却当然未听过此事,一呆道:“是甚么来的?”

项少龙暗骂自己又说了多余话,解释过:“当兔子全被宰掉,主人无猎可狩时,就把猎犬用来果腹。现在我们的情况就是那样,当吕、嫪两党伏诛后,我们便变成那猎犬、最要命的是我们乃知悉储君真正身世的人,还会威胁他王位的安稳。”

滕翼点头道:“三弟有此想法,二哥我就放心了。我们应否及早离开呢?没有我们,吕不韦亦不会有好日子过。”

项少龙道:“若我们现在便走,保证没有半个人可活着见大哥。”

三人同时动容。

项少龙极目远眺,苦笑道:“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意志。当年他尚是一个孩子时,就用诈骗亲手把赵穆刺毙,事后谈起还得意洋洋。照我猜测,我们乌家的人中,定有人因受不起引诱,做了他的卧底,所以若有甚么风吹草动,绝逃不过他的耳目。”

荆俊双目寒光烁闪,道:“如给我找出这叛徒来,立杀无赦。”

纪嫣然道:“兵不厌诈,若我们可寻出这入来,该好好利用才对。”

项少龙道:“我们唯一逃走的机会,就是趁储君去了雍都对付叛党的天大良机,否则便再难走得了。”

滕翼哈哈笑道:“此言正合我意。”

项少龙道:“储君忌的是我,所以只要一天我仍在这里,其他人要离开他都不会干涉。我们就利用这形势,将包括廷芳、宝儿等大部份人均撤往塞外,储君亦很难不同意,因为至少在表面上,他已许诺让我离开。”

纪嫣然皱眉道:“但当我们要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项少龙问荆俊道:“现在我们乌家可用之兵有多少人?”

荆俊道:“加上我新来依附的族人,去除出征阵亡者,共有二千一百多人,不过由于要护送妇孺往塞外去,能留下者就会很少了!”

项少龙满意地道:“人多反不便逃走,只要留下三百人就足够了,但这三百人必须是最精锐的好手和在忠诚上绝对没有问题的人。此事由二哥和五弟去办吧!我们人少一点,储君更不会着意提防。”

纪嫣然沉吟道:“但夫君大人有否想过,剿叛党时,储君定会调动大军,将雍都和咸阳重重包围,那时我们人力单薄,有起意外变故来,如何逃走呢?”

项少龙淡淡道:“储君若要杀我,绝不会借他人之手,难道他可命四弟、昌平君、桓齮等来对付我吗?试问他有甚么借口呢?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责任归于吕、嫪两党身上,例如通过像茅焦那种嫪党内鬼,布下陷阱让我自己踩进去。只有到迫不得已之时,才会亲自领兵来对付我,事后再砌词掩饰。”

滕翼道:“三弟这番话极有见地,但假若储君全心对付我们,而我们中又有内奸,确是令人非常头痛的事。”

项少龙忽地岔开话题道:“我们怎样可秘密在这里作点安排,倘有起猝变,亦可躲回收场,再从容离开呢?那既可避过大军袭击,又可使储君以为可以秘密在这里来处决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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