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239)

颜闯信心十足道:“以大哥天下无双的操舟之技,全身而退是当然之事。我现在担心的是文清,她虽才智过人,但始终临敌经验尚嫌浅薄,骤然对上铁士心那头老狐狸,很易吃亏。”

程苍古道:“文清已得大哥水战真传,加上思考慎密,又有破天从旁协助,可补其不足之处。”

旋又苦笑道:“我们见尽大小场面,却从未试过如眼前般的凶险局面,对手均是南北最响当当的人物。幸好孙恩算错一着,过早杀死任遥,又让任青媞漏网遁逃,传来消息,使卓狂生站在我们一方,否则情况不堪想象。”

颜闯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边荒集该是气数未尽,否则怎会忽然冒出我们的千千小姐来。短短半日间,在她的运筹帷幄下,边荒集再不是以前的边荒集,我有信心与敌人周旋到底。”

木雷阵仍在布置中。

近百个工事兵把一排一排的木雷沿岸安置,只要一声令下,木雷会被放进颖水去,顺流冲击敌舰。木雷的尖刺,或许未能戳穿坚固的赤龙舟,却可附上舰体,令对方失去灵动性。

当此情况出现,地垒的弩箭机和布于岸旁的投石机,将对敌人迎头痛击。

防御工事接近完成的阶段。

能到边荒集来混饭吃的人本身当然是胆大包天之辈,更是各行业的精英,可以创造出别人不敢梦想的奇迹,而奇迹正是现在边荒集最需要的恩赐。

蹄声响起,数十骑奔出柬门,朝他们驰至。

领头者是方鸿生,来到两人前甩蹬下马,道:“胡沛该已离集,我在柬门嗅到他的气味。”

程苍古问道:“方总可否从他气味的浓淡推测他是多久前离开的。”

方鸿生兴奋的道:“应是从束门撤往对岸的最后几批人之一。”

程苍古向颜闯笑道:“这么说他是被迫离开的。”

颜闯同意道:“所有他的心腹手下,又或经由他引荐入会者均被逐离边荒集,胡沛惹起的内患,应暂告一段落。”

程苍古向方鸿生表示感谢,又笑道:“方总好像脱胎换骨似的,竟一点不害怕吗?”

方鸿生赧然道:“我从未试过如此受重视,且被重用。哈!我也曾到过不少地方,却从没有一个地方比边荒集更使我感惬意。我已决定与边荒集共存亡,若死不了,就在这裹娶妻生子,落叶归根,你们当然会好好照拂我。”

程苍古和颜闯听得你眼望我眼。

到边荒集来的人莫不抱着同一宗旨,就是赚够便走,保着性命到别处享受以命博来的财富。

像方鸿生这种想法,在边荒集该算是前无古人。

不过两人亦隐隐感到边荒集在急剧的转变中,今战如能保住边荒集,大劫之后有大治,边荒集该有一段好日子。

方鸿生施澧道:“我还要回去向千千小姐报告,告退哩!”

看着他登马而去,两人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

边荒集正在改变每一个投到她怀抱里来寻找净土的人,他们何尝不在改变中。对边荒集再没有恨,只有诚致的爱。

※※※※

一阵浓烈至可令人窒息的失落感使刘裕的心差点痉孪起来。

从他蹲地的角度往她瞧去,刘裕感到她像是来自黑夜的美丽精灵,更代表着他一个梦想。

他终于彻底体会到高彦见着尹清雅爱之如狂的感受。

王淡真娇纵式的清纯秀美,厉害若纪千千的万种风情,能令人失去自控。他已失去了纪千千,如现在又错过王淡真,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王淡真唇角现出一丝笑意,轻轻道:“若淡真能学刘大人般把整个头探进水内去,肯定非常痛快。”

刘裕心中一颤,晓得王淡真对自己好感大增。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王淡真看他的眼神清晰无误地告诉他,她有兴趣的再非是“谢玄的继承人”,而是他“刘裕”本身。

刘裕湿淋淋的站起来,目光扫过在附近站岗保卫她的十多名家将,微笑道:“我还以为小姐受不了我这种粗人,原来反是被羡慕的对象,真教人出乎意料之外。”

说罢,刘裕差点狠揍自己一拳,以作警戒。因为从任何角度看,自己亦不应挑逗此女,尤其以他寒门的身分。可是那种危险的破禁行为正是最刺激的地方,有近乎魔异的诱惑力。

对一个出身农家,在入伍前一直以砍柴为业的人,毛淡真是高不叮攀的名门淑女。如非因缘巧合,他想走近点看一眼亦没有可能。不过刘裕也和一般贫农有别,父亲早亡,母亲却是知书议礼的人,教他读书识字,令他超越农家的见识水平,少怀大志。他的志向衍生于对时局的不满,是对当时种种不公平状况的反动,不甘于被压在最低下层陷身于任人奴役支配的社会宿命。一个行差踏错,他会落草为寇。他的选择是加入军伍,努力学习,奋进不懈,经历千辛万苦后,方挣得今天的成果。

但假若他不理高门寒门的禁忌天条,妄图摘取王淡真这颗禁果,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所以重遇王淡真后,他一直处于矛盾和挣扎里,不住寻找放弃她的理由。如她根本对他没有兴趣,他只好把单恋默默埋藏,日后自苦自怜是将来的事。

要命的是自己大展神威,略施手段便助她度过大劫,使她对自己刮目相看。更不妙是她看来被自己寒人的粗野吸引,而自己则忍不住出言逗她,这是多么危险的行径?

刘裕既自责不已,又对那种男女攻防的高危感到极端刺激。在目前的心态下,如此刺激实在来得正好,足以填补他心灵没有着落的空虚无奈。

王淡真俏睑微红,却没有畏缩,向手下吩咐道:“你们站远一点,我和刘大人有话要说。”

家将们虽大感愕然,却不敢违背她旨意,散开退往远处。

王淡真迎上他的目光,秀眉轻蹙道:“淡真在甚地方开罪刘大人呢?你的睥性真古怪,教人难以捉摸。”

她虽说得没头没尾,刘裕却清楚她指的是早前在车厢内交谈的情况,显示她非常介意自己的忽热忽冷,心中不由生出自己也感难堪的快意。

就在此时,王上颜举步走过来,在王淡真身后道:“我们快起程哩!小姐和刘大人要不要进点干粮?”

王淡真皱眉道:“颜叔着其它人进食吧!我和刘大人说几句话便来。”

王上颜瞥刘裕一眼,无奈去了。

刘裕心知肚明王上颜是找借口来警惕自己,暗自苦笑。

王淡真不肯放过他,追问道:“刘大人不是雄辩滔滔之士吗?为何忽然变成哑巴?”

刘裕心中在叫救命。

王淡真可不像谢钟秀,不但不自恃身分,还似乎对高门望族不屑的事有浓烈的好奇心。

例如她对边荒集的向往,又例如她看自己的眼神。

他更开始明白她。

王淡真仰慕谢玄,因谢玄是高门大族的翘楚,又与只尚空谈的高门名士截然不同,是坐言起行,军功盖天下的无敌统帅。

不要看她文弱雅秀的样子,事实上她体内流的是反叛的热血,一旦引发她的真性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要制止恋情的发生和蔓延,眼前是唯一机会。

王上颜的“闯入”,正是残酷现实的当头棒喝。

情况的发展,决定在他一念之间。

事业和爱情,只可选择其一。

唯一与王淡真结合的方法,是抛弃一切,与她远走高飞,私奔到无法无天的边荒集,假如边荒集并没有落入慕容垂和孙恩的魔掌里去。

最后的一个意念像一盘冷水迎头淋下来,使他回到现实里去。

他忍心令谢玄失望吗?尤其在谢玄命不久矣的无助时刻?

王淡真见他的脸色忽睛忽暗,还以为他内伤复发,关切的道:“你不舒服吗?”

刘裕苦笑道:“小姐可知道我们根本不应这般交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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