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临时搭起了观刑用的高台，上面张着曲柄九龙黄金伞灵州城牧从高台上小跑下来迎接二皇子露蒹儿走到另一驾马车旁，笑道：“陈姑娘，请下车”

明春从车里出来，第一眼便看见虎背熊腰的刽子手，胸前长满黑碜碜的长毛，守着要斩人的砧板，怀抱的鬼头大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跟着公子”露蒹儿低声说着，在她后腰轻轻一推明春不由自主地就上前几步，正立在了二皇子身后人群里又一片低声议论：“那就是陈将军的女儿么……怎么和二皇子在一起呢……”明春心里一惊，才隐隐约约觉得不妥，原来要她来观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让灵州城里的人都看见和虞军誓死血战的陈大将军的女儿居然在二皇子身边她愤怒地想转过身，露蒹儿却在后面袖子一拂，明春只觉得一股柔和而巨大的力量推着她直向前去了“你……”她立定了回头怒视露蒹儿露蒹儿笑道：“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要我扶你上去吗？这台阶很高呢”

二皇子从从容容地走上观刑台，明春被露蒹儿挟持着也只能跟了上去正间那黄金大伞下的位置是二皇子的，明春被安排在他的右手边，略微靠后，已经在伞沿外了；露蒹儿则在明春的后面，和同来观刑的虞军将领及灵州城牧在一起照这样看来，明春的地位竟很尊贵一般明春又气又怒露蒹儿只把右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明春坐着倒也罢了，一旦想站起来，便觉得有泰山压在了肩头眼看人群对她投来又诧异又鄙夷的目光，明春忍不住就哭了

露蒹儿在后面递上一方喷香的手帕明春恨恨地说：“我不要！”

露蒹儿说：“公子，她不要我的，把你的给他吧——你要好好地接着，公子的东西，可不许随便乱丢”明春吓了一跳，心想，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二皇子的东西，那是死也洗不清的冤枉了急忙抓了露蒹儿的手帕，对二皇子说：“我不要！我不要你的东西！”

二皇子凝神望着前方，双目闪亮，神情肃穆，右手用力地捻着那串火红的念珠，似乎没在意身边这场小小的闹剧紧接着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一列囚车慢慢地被拖进场那日守城的兵丁，包括那自称虞国人的把总，都被五花大绑，口含枚，背后插着“斩”字木牌人犯被从囚车解下，绑在木桩上旁边的兵勇上前，取了枚，给他们喂酒喂饭那些人哪里还吃得下去，更有胆小的已经魂不附体，哭也哭不出来，只是屎尿齐流这时观刑台上也站出一个人来，展开手书，把人犯的罪状对着满场的人又大声地宣读了一遍，尤其是对陈将军之女的凌辱，更是说得有声有色，直叫人听得人怒发冲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而明春木着脸坐在二皇子旁边，欲哭无泪，知道自己的一切——包括那天在城门口的磨难——都被彻彻底底地利用了

时值正午，三声炮响，二皇子对灵州城牧点了点头，灵州城牧站起来，嘶声高喊：“行刑——”明春低下头，闭了眼不敢看，只听见哗啦啦木牌落地的声音，然后嚓嚓嚓嚓，人群一片喝彩但那喝彩声，明春觉得，与其说是觉得惩恶后的痛快，倒不如说是因看了一场杀得精彩的好戏而兴奋等人群里的声音低下去，明春才敢睁开眼，眼角余光只觉得遍地血红她略略一侧头，看见二皇子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他紧紧抿着双唇，脸色惨白，右手紧握住那念珠，手臂竟轻轻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四下流淌的鲜血，像是要站起身，却又紧抓着椅子扶手不让自己动弹，灼灼的目光更是说不出的痛苦和隐忍，仿佛那鬼头刀是砍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样，额头上已然是冷汗涔涔明春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他怕血么？他是带兵打仗专门杀人的人，怎么会怕血？

露蒹儿在后面探身，悄悄地握住了二皇子的右手二皇子呻吟一声，脸色平静下来，沉沉地问：“什么日子了？”

“十三”露蒹儿低低回答，“你还好么？我叫你不要来的……”

二皇子哼了一声刽子手正把人头端上来请台上验看，二皇子侧过脸微微颔首，灵州城牧便挥手命他们退下围观的人群也议论纷纷地陆续散去，二皇子还坐着，眉头紧蹙，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一般他不动，身后的人也都不敢动，倒是明春先站了起来这时只见人群一个穿蓝布衫的蒙面人忽地纵身扑来，手长剑直向二皇子刺去台上的人一片惊呼，随侍的虞军将领纷纷上前护驾，而露蒹儿早已飞身跃起，口高呼“保护公子”，指尖银光一闪，甩出那四尺长的软剑，迎战刺客

那刺客高大威猛，身在半空，挟了下落的力道，铁塔似的向下压来，气势汹汹，锐不可挡露蒹儿身在下处，向上飞跃，宛如一只玲珑小巧的轻燕要迎击恶鹰只见她手腕疾振，唰唰几响，那又细又长的软剑便缠上了刺客的剑身，借了纵身的去势，一来要夺刺客的兵刃，二则要把他从二皇子面前拉开谁知那刺客手一松，干脆丢了剑，不与露蒹儿纠缠露蒹儿全力御敌，忽觉手底一轻，自己的劲道没了落处，身子只斜斜向外飞去只是电光火石一刹那，两人身形已在半空错开，刺客右手变掌，直扑二皇子，速度一点也没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