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京城”明春说，“学武！”

“学武？”那人偏过头看看明春，“女孩子，学学弹琴画画儿就好，学武……太辛苦了”

明春本以为他要说“太粗鲁太野蛮”之类，却不料是句“太辛苦”，不由一怔，随即冷笑：“若不学武，又怎能杀尽虞国恶贼？”忽然想起，爹爹和三个哥哥都武艺高强，却不都战死城下了么？又觉得自己这话激烈辛酸，仿佛是在和这个人怄气一样

那人轻轻笑了：“你要能杀尽虞国恶贼，我倒要多谢了只是杀恶贼的事要女孩子来做，实在让人脸上无光……听说燮国京都里有伽蓝百座，号称伽蓝城，真想去看看……”

明春不理睬，起身离去，那人又唤住她：“等等！”他从路边的柳树下牵过一匹马，问：“会骑吗？”

明春心里虽不爽，但现在如果有匹脚力，却实在是件好事而且那马高大神骏，眼见是匹良驹，用来赶路最好不过可惜明春虽为将军之后，却从不会御马，于是昂起头，冷声说：“我不要！”

“原来你不会骑啊”那人微笑着，从马背上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细瓷药瓶和一方素纸，递给明春说，“那就带上这个如果不舒服，就照这单子上抓药，和这里面的药丸一起吃下”

明春看他右手肤色极白，腕上拢着一串火红的念珠，是珊瑚所制，被摩挲得久了，晶莹如玉药方上的字迹娟美清逸，似乎出自女子之手明春狐疑：“为什么？”

那人有点好奇地瞅着明春，似乎很奇怪她怎么不明白，随即轻声说：“刚死过很多人，现在又是春天——也许会有瘟疫”

明春胸口一阵翻腾，想起战死的父兄，又想起服毒的母亲，说不出是怒是悲她劈手抓过药瓶药方，也不道谢，走开两步，似乎觉得不妥，才回头问：“这些给我了，那你呢？”

“啊……”那人又已经坐回小摊，专心地看着调羹里的豆花，头也不抬地说，“你不用管了”

明春想：我才不想管！昂首拂袖离去吃饱了，走起路来果然精神了几分，虽然是个千金小姐，平时活泼好动，现在又更不是自艾自怜的时刻，所以走路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远远地看见了城门，明春更是加快了脚步

守城的兵丁把总虽然还是燮国人，却已经换上了虞国的军服，还是和以前一样，持着长枪，挂着长刀，看见不顺眼的就抓到眼前来盘查盘查明春一个美貌的妙龄女子，衣着寒酸，背上包袱虽然不大，却沉甸甸的，匆匆忙忙地一气疾走，只涨得双颊通红，由不得兵丁们不起疑心，齐声吆喝着：“站住站住！”

明春伸手在怀里一摸，才想起走得仓促，慈云寺里得来的令牌落在了陈府几个兵丁已经把她拦下，团团围住，盘问起来明春心里着急，眼神闪烁，越发形迹可疑她想说自己是陈青竹将军的女儿，但满眼都是虞国的军服，这话说出口来只怕是凶多吉少兵丁们夺下她的包袱打开一看，尽是琳琅，一面伸手抓起来塞进怀里，一面大声斥问这是哪里来的

明春气恼道：“是我自己的！你们还给我！”

兵丁们一阵哼哼冷笑其一个抬起明春的下巴，歪着脑袋说：“只怕是偷来的吧？说！打算逃到哪里去啊，小美人儿？”

另一个邪邪笑道：“老朱，遇见你了还能逃到哪里？只能逃到你的被窝里吧？”

一阵淫笑兵丁们七手八脚地把那包袱里的东西分了个罄尽，又把明春捆了起来明春大喊：“放开我！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兵丁们哄笑着拖着绳索，耍猴儿一般，引来路人围观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一个把总走了上来，骂骂咧咧地吼着，“官老爷捉贼！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里窃窃地议论起来：“真是捉贼么……那样一个小姑娘，干干净净的，居然是贼啊？”另有人道：“什么捉贼！喊捉贼的才是贼！你当这些看门的真是好狗啊？哼！找钱的时候个个神勇，打起仗来就把脑袋一缩，当王八去了！”一时间戚戚查查，有骂官兵是强盗的，有赞明春生得漂亮的，有叹日子没法过的，有说少管闲事的……一堆人就堵在了城门口，也不走路，光顾着看热闹

只听一阵马蹄声响，城外一骑飞驰而来那马来得好快，转瞬间就冲进城门围观的人怕被马踏倒，轰地一声四散开，躲得远远地再回头看那些兵丁和明春拉拉扯扯的，见马来了，也丢开手闪到一边，只剩明春一个人在路央明春被捆着，摇摇晃晃，急切间站都站不稳，哪里还迈得开步？

那马正跑得疾火流星般，忽然受阻，长嘶一声，人立起来和着马嘶，明春也尖叫一声跌倒在地那马高大异常，彪悍凶猛，坐在马背上的是个女子，相衬之下越发显得纤巧眼看一双铁蹄就要往明春身上踩落，那女子清斥一声，身形一闪，已然挡在明春面前只见她腰身微沉，双掌上托，硬生生地就把那两只马蹄架住，接着顺势一送，那马竟被推得错开身去，又一声长嘶，马蹄砸在地上，迸出几个火星那女子一身粉红衫子，面覆轻纱，对明春说：“你没事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