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蒹儿不知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她已卸了妆，长发在夜风软软飘拂“你又为什么不好好歇着？”她说，偎在二皇子身边，“有点闷，怕是要下雨——你担心什么呢？你对他恭恭敬敬，下棋又敢当面赢他，他应该知道你对他没什么小心思的”

“我先让他，让他高兴；再赢他，让他知道我对他不作伪”二皇子道，“只是虽然赢了他……”

“也是很相让了”露蒹儿浅笑道，“不然你会赢得更好看，不会显出那么刚猛坚硬的路数来，让他觉得你流于勇猛，却殊少灵活”

“只是……”二皇子道

“只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就怕他也看出来了”露蒹儿长长地叹着气，“那他不仅不放心，恐怕要加紧戒备了唉，闷死了闷死了，肯定要下雨！”

“他好歹是我的亲哥哥”二皇子道，“想来不会太过逼迫我只想快点迎了广霖大师回圆音寺……哄骗民心的事，在位者只要稍微聪明一点，都是不难做的；像他那样知分寸的人，即便我日后真的归隐山林，他也应该不会为难我的部众……罗将军，你说是不是？”

远远的树下立着一个小兵，二皇子的声音不大，但那小兵却听见了，走上前来，正是罗将军，给二皇子行过礼，笑道：“殿下明鉴”

二皇子一向见罗将军披铠甲或着儒装，突然见他穿上虬跃营的兵勇装束，实是忍不住笑了，道：“你守着我做什么？要紧的是我大皇兄他日说起天下兵马大元帅曾当过虬跃营的小校，吴将军怕是会很得意哩”

现在虞国统领三军的大元帅就是二皇子，他这么说，无疑是指日后对罗将军的重用罗将军想：只怕太子是不答应的，于是也笑道：“殿下说笑了”

“我若要求，皇兄他不会不答应”二皇子抚着下颌道，“不过再往以后，他会怎么做却是难说——要么除去你们，要么除去我想来他是要顾全兄弟情谊的……唉，有这样的哥哥，我这个弟弟也难当啊”

罗将军冷汗直冒，道：“殿下……”

二皇子摆摆手，继续说：“我是绝对不会和皇兄争的，所以将军要保重勿以千金之躯，做无益之事”

露蒹儿狠狠地在他腰上一捅：“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无益之事？保你一路西来攻克灵州的是谁？誓死要护你攻燮的又是谁？日后当真起了争端，你就为了成全那孝悌的好名声，好意思甩手不管？是不是吃饭的时候太子和你说什么了？以后你真敢这么做，我饶不了你！”说到最后一句，跺脚瞪眼，声色俱厉，想了想，又补一句：“我先饶不了他！”

二皇子垂首道：“我那时要还活着……”

“你那时自然活着！”露蒹儿冷笑，“百万大军随你征战十年，等攻下燮都，太子若对你有异，他们自会保你你可不要为了太子一人，对不起百万虞军”

“若要为百万人而对不起一人，那就可以了么？”二皇子也冷笑，“那和陈青竹有什么两样？”

露蒹儿气道：“我叫你对不起他了么……我又没叫你害他！”

二皇子也气道：“我视诸将军为心腹，视百万人每一个俱为手足……我又说过要对不起他们么？你放心！就算真的攻下燮都，广霖大师也未必肯为我解毒！我若死了，自然谁也不用对不起谁！”

“谁说的！”露蒹儿尖声叫道，“你说这种话，便是对不起我！”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罗将军在旁边只是心惊，想：殿下的意思，攻燮之后他便是要隐退了，方才的话，无非是要我们提防太子，固然是一片好心，却是令人心寒太子监国多年，朝已是他的天下；我等随殿下征战，手握重兵，太子哪能不防备？殿下既说了不与太子争端，到时候，到时候……想到这里便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要是把二皇子放任不管的情形和结局想了出来，只怕自己也不能承受

“说来说去——”露蒹儿自言自语道，“太子多余！”

“你说什么？”二皇子霍然抬头

“我嫌他多余！”露蒹儿恨恨说，“我们一路攻到灵州，他在哪里？现在平安了，他又来做什么？他一来，你就和我生分了！”说着一拧身走了开去

“蒹儿回来！”二皇子道

露蒹儿本想赌气不理，听他声音有异，不由转头问：“怎么？”只见二皇子面色灰白，惊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即刻抓了他的手，怕是清凉菩提引发作

二皇子的手还是暖的，他惊疑地看着露蒹儿，又看看罗将军，道：“你们闻不到么？血……是人血……”

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人细细一嗅，果然风似乎有一点腥味，但因风向不定，那味道几乎就闻不到两个内家高手尚未发现，二皇子对人血敏感异常，几乎是凭本能察觉到了“皇兄……”他嘎声说，“皇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