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灵塔外的守卫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同门，他们对赶来相助的章家弟子们拔剑相向，全凭本能行动，如同失了理智的野兽，见谁都想咬上两口。弟子们不知道该拿这些发狂的守卫怎么办才好，他们手持武器将这些守卫团团围住，却始终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一名守卫因为被尖锐的东西指着变得狂躁至极，他将眼前这名弟子的武器打掉在地，随即猛扑上去把人按在地上，身上如同压了千斤重的鼎，弟子的腹部被守卫死死地按住，柔软的五脏六腑被拧作一团变了形状。

眼见着这名弟子就要因为窒息而死亡，袁成枫及时赶到将半魔化的守卫掀了出去，他让弟子们躲到他身后，随后长剑一挥以他为中心画了个半圆，其余虎视眈眈的守卫也被震到地上失去行动力。

婉转缥缈的笛音自天边传来，闻氏母女以音相和，笛声如山间清泉流水潺潺，带来一阵柔和清风安抚着四处飘散的黑气，黑气的扩散速度显著变缓，轻飘飘地散在空中，随手一挥便能将之打碎。

张牙舞爪的半魔化器灵动作一滞，僵直的躯体软了几分，动作相比于先前慢了许多。

一只白鹤凌空而来轻巧地落在地上，化为一名清丽女子站在袁成枫面前，她的手中握了几片金属羽毛，眉眼间尽是厌恶：“今日我就要为无辜死去的同族们报仇。”

她随手一扬，那几片羽毛变成白鹤朝袁成枫和他身后的弟子飞去，翅膀扇动时还能听见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女妖看着章家弟子被器灵白鹤的尖喙刺得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血窟的模样，畅快得放声大笑：“这就是你们滥杀无辜造出来的‘武器’，好好尝一尝被它们反噬的滋味吧。”

袁成枫捏诀设结界将毫无招架之力的弟子保护在内，然后与这一群白鹤周旋。

当看到有白鹤被袁成枫击倒摔落在地，女妖的眼睛霎时红了，她恨恨地盯着袁成枫，趁其后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张开翅膀凝聚妖力攻击袁成枫，眼看着即将击中，袁成枫身后却突然掉下一只小梅花鹿，她认出那是桑怀佑，惊得赶快收回手。

“桑怀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女妖想将桑怀佑救起来，有人先了她一步。

游逢雪落在桑怀佑身边，漫不经心地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在女妖面前晃了晃。

“你们的首领在我手上，还不肯收手吗？”

桑怀佑徒劳地蹬了蹬腿，在锁妖链的作用之下他无法变成人形，只能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在他们面前出丑。

女妖正想骂游逢雪几句，他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妖族传音术和她对话：“胥云，够了，带着我们的人立刻撤退，停止这场闹剧。”

胥云妖族为数不多的对游逢雪还算忠心耿耿的下属之一，桑怀佑上位后让她和以前一样担任妖界左使一职，可她心里的妖主只认游逢雪，因此从未改口叫过桑怀佑妖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游逢雪，没想到他们的妖主真的会在这里，可既然他没死，会什么不回去为他们主持公道呢？反而和这帮愚蠢的人类厮混在一起。

胥云的视线在游逢雪和他身后的袁成枫之间徘徊了片刻，她选择了无条件相信游逢雪，她认为妖主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或许他掩藏身份埋伏在这帮人中，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胥云后退一步化为白鹤飞到空中长鸣一声，所有的妖都听到了她的命令，跟着她一起撤退。

章家之内的混乱很快被平息了，解决完其他半魔化器灵的穆霖漪赶到震灵塔附近，看到游逢雪将桑怀佑随意往地上一抛，问道：“要杀了他吗？”

游逢雪已经迫不及待，只要穆霖漪一句话他就立刻动手。

怎料穆霖漪见到他粗鲁的动作皱了皱眉，将摔在地上嗷嗷直叫的梅花鹿温柔地抱起来，责备道：“万物有灵，你怎可如此轻慢生命，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桑怀佑在穆霖漪怀里一点都不老实，他用力动了动四肢想从她怀中挣脱出去，动作太大难免不小心踢到穆霖漪。

“师尊，还是我来吧。”游逢雪想从穆霖漪手中接过梅花鹿，好好教训他一番。

“不必，我自会教训他。”

没想到穆霖漪摆了摆手，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地顺了顺桑怀佑的毛。

渐渐地，梅花鹿在她怀里安静下来，甚至还主动仰起头方便穆霖漪摸他，他还抽空抬起眼皮看了游逢雪几眼，看到他近乎气急败坏的样子得意地给了一个嘲讽的白眼。

游逢雪从穆霖漪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丝温柔，虽然嘴上铁面无私地说着要教训，实际上抚摸小鹿皮毛的动作也比平时轻柔许多。

他发现穆霖漪好像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有天然的喜爱，当初对待普通狐狸形态的他也是这样，如果桑怀佑现在还是人形，穆霖漪对他的态度一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可惜游逢雪现在不能让他恢复人形，否则他的身份一定会被桑怀佑揭穿。

袁成枫将白鹤都处理好了，他捡起散落在地的金属羽毛，对穆霖漪说道:“章家的器灵都处理好了，还有一些散出去的黑气可能会影响到外面的百姓。”

“已经有人去处理了，师兄放心。”穆霖漪的脸色忽然一变，双眉紧拧看上去有点痛苦。

“小师妹，你怎么了？”

穆霖漪摇了摇头，道:“我从镇灵塔发现了一把破碎的剑，是用上一代九尾狐的生魂骨血炼化而成的。章家应该一直在用这把剑镇压器灵，但这把剑不知遭受了什么损坏得很严重，附着在剑上的九尾狐诅咒有伤人的风险，我便用自己的力量暂时封印诅咒，刚才只是有些反噬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九尾妖狐的诅咒是不祥之祸的根源，他们竟敢私藏此剑，简直是其心可诛。”

“这件事章家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

“谁？”

“章珩垣的亲传弟子，罗青焕。”

*

今日的昶州城比往日喧闹许多，孟氏知道今天是章家家宴的日子，可此刻已临近傍晚，外面的动静反而比白天时更加闹腾，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屋里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烛台上灯火摇曳，与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红光混合成更加诡异的颜色，让人分不清这是一场噩梦还是现实。

“儿啊，你在哪？快到娘身边来。”孟氏的柔声呼唤让静谧的房屋显得更加空空荡荡。

江允池身为器灵只会听从主人的调遣，穆霖漪把他从玄秘阁带出来后，切断了江允池与原本主人的联系，没有了主人的器灵重获自由后只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伪装出来的最后一丝“生命力”也被抽走，彻底变成沉闷的铁傀儡。

江允池一般情况下都待在他原本的卧房里，对于孟氏呼唤大部分时间里他是不予理会的，偶尔几次他会有所回应走到孟氏身边，除了愣愣地看着孟氏不会再有其他的反应。

孟氏又唤了几声，里间紧闭的房门安安静静毫无动静，她本该对这样无人应答的情况习以为常，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感觉莫名心慌，为了让自己安心，她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等了片刻也无人回应后她才将门打开。

刚刚把门打开，里面就涌出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色气体，孟氏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黑气，血管里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毅然决然地往房间里走。

黑气熏得孟氏的眼睛有些痛，她的眼角被泪珠浸湿，却还是努力睁大双目想要看清屋子里的情况。

卧房里没有点灯，黑气让本就漆黑的房间变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孟氏急切地寻觅江允池的身影，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狰红双眼，他近乎一半皮肤变成生锈的粗糙铁器，另一半的皮肉如同纸片一般簌簌掉落，皮肉之下的白骨都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