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孟离归猛地睁开双眼，地面上的符号如被烈阳炙烤的冰雪般逐渐消融，很快了无痕迹。

“失败了？”章珩垣抱着侥幸的心理发出疑问。

孟离归面色凝重地站起身，他没有说话，沉默已经代表一切。

章珩垣虽然心急，但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没关系，我已将玄秘阁的出口关闭，他们跑不了。”

“你现在着什么急，早干什么去了？我早就提醒过你，可惜你野心太大，自己引火烧身，就怪不得别人了。”

孟离归说的每一句话章珩垣都无法反驳，一开始孟离归找到他合作，教给他炼化生魂的方法，让他的玄秘阁得以壮大，后来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不愿受制于人，也越来越不把孟离归放在眼里，和其他宗派的人合作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以后彻底摆脱孟离归的纠缠。

孟离归在章珩垣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他以吸食活人之气精进修为，此等妖邪之物，让章珩垣想起古书中记载的千年前的秽恶巫灵。更何况孟离归从不以真容示人，章珩垣怀疑他的身份也是假的，种种怪异之处让他更是忌惮孟离归。可现在唯一能帮他的人只有孟离归了，如果事情败露，章家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将成为泡影。

“你不能不管我，再帮我一次，以后我们的合作还会继续，你想要什么都我会帮你。”

孟离归的面容被面具遮挡得严严实实，漆黑的双眸透过两个洞一瞬不眨地探究章珩垣，良久，他轻笑一声，扔了一个瓶子到章珩垣怀中。

“穆霖漪很强，不做点牺牲是无法打败她的，这是最后一颗，你看着办吧。”

章珩垣对这样东西再熟悉不过了，孟离归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给了他两颗，他将其中一颗用在了章奉娴的兄长身上，只差一点他就成功了，即将炼成的剑骨爆发出章珩垣此生未见过的威力，可惜的是没撑过两个时辰，脆弱的躯壳承受不住灵力的暴涨爆体而亡。

这样适合被炼成器灵的苗子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好在章奉娴和她哥哥有一样体质。章珩垣将她养在身边，就是为了这么一天。他甚至想过将章奉娴许给罗青焕，这样章奉娴生下的孩子或许也能继承母亲的体质，没想到章奉娴竟被一个外人蛊惑，差点生出异心离开章家。

章奉娴被传唤到章珩垣的房间里，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叔父，你找我前来所为何事？”章奉娴料到章珩垣会在今夜寻她，罗青焕虽然替她揽下了一切责任，但章珩垣生性多疑，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本以为章珩垣会对她兴师问罪，没想到他露出

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将一枚药丸放在桌子上。

“娴儿，我对你一直都给予厚望，只要你吃下这枚药丸，去玄秘阁杀了穆霖漪，你以前做过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等你回来你就是下一任章家家主。”

章珩垣幽深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将她心底的幽微情绪照得无所遁形，章珩垣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章奉娴听话地将药丸置于掌心，她看向章珩垣，扯下二十多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的温顺面具。

“叔父，您对我兄长和江允池做的事，我可无法既往不咎呢。”

章珩垣眸光一暗，脸色却不变：“哦？你这是要自不量力向我复仇，你别忘了，你的一身本领都是我教出来的。”

章奉娴的笑意逐渐加深：“炼化生魂有违天理伦常，遭到反噬的事情，叔父以为你真的瞒得住吗？”

“难道是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你从来没把我们当人看过，你以为我会杀到认贼作父，心甘情愿地沦为你的棋子吗？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就是要看你身败名裂、自食恶果！”

屋内传来打斗之声，屋外的人已经全部被章奉娴调走，漆黑的夜晚中，只有一个神秘身影躲在暗处默默关注着这一切。

孟离归没有走远，他隐匿于黑暗的角落之中，将两人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一道只有章珩垣能听见的声音响起。

“宿主，你真的要放弃他了吗？”

“他若是死在他侄女手上，只能说明他蠢，而且他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半晌之后，屋内的动静逐渐平息，孟离归仅仅是勾了勾手指，一缕魂气从屋内钻出来，孟离归看到章珩垣灵魂的气运值，是83。

这个世界在孟离归眼中，每个人都有气运值，他生来就能看到每个人灵魂的数字，一开始他还不明白这些数字的含义，后来他才明白那些数字代表气运值，不重要的普通人气运值在20到60之间浮动，杰出优秀、人生顺遂者在60到90之间浮动，气运值九十分以上或十分以下的都是极少数。

章珩垣的魂气没入孟离归心口，他将本属于别人的气运值据为己有，只有这样才能推迟命定的“劫期”，遏止他的诅咒。

“宿主，那穆霖漪怎么办？”

穆霖漪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气运值100的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主角”。

“靠别人是没有用的，我亲自来对付她。”

*

风掺杂着丝丝缕缕寒气渗入骨缝，唯有血和躯体是暖的，穆霖漪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暖意蓬勃而出。

乱成浆糊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撑起身体，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还有些模糊不清。

一声带着颤音的“师尊”在她身下响起，她惊诧地睁大双眼，眼前的一幕让她几乎瞬间如坐针毡。

游逢雪被她压在身下挣扎不得，双眼水汽迷蒙，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嘴角被咬得鲜血淋漓，脖子上也被掐得留下了显眼的指印。

“师尊，你还好吗？”游逢雪的脸因为喘不过气来红得不正常，明明已经被欺负得很委屈了却还是先来关心她。

穆霖漪心中的负罪感霎时达到顶峰，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没如此慌张过，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磕磕巴巴地关心道:“你、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什么了？”

她的记忆到修复凌溯剑为止就断了，只依稀记得她做了个颠三倒四的梦，后来发生的事她半点也想不起来。

游逢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耳朵已经红透了，半垂双眸目光游移，尴尬地想看却又不敢看她:“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师尊突然就像着了魔一样，连我也不认识了。”

穆霖漪知道这是她中了幕后之人的圈套，她为了压制凌溯剑的九尾狐诅咒身体处于虚弱至极，梦咒正好附在寒冰铁上趁虚而入控制了她。

只是没想到在梦咒和九尾之毒的双向控制下，她竟然会兽性大发强迫游逢雪，若不是她及时醒来，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穆霖漪瞥了一眼游逢雪的嘴角，又迅速移开目光，她头一回这么希望自己晕过去，那样就不用面对自己犯下的禽兽之举。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游逢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小声道:“师尊不用和我道歉，我知道你是被影响了失去理智才那样的，我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师尊不必介怀。”

听到游逢雪这么说，穆霖漪便当真放下心来，修道之人不拘小节，即使要纠结现在也不是良机，等到事情解决之后她会想办法弥补。

玄秘阁的出口被关闭了，玄秘阁内内外外布满结界，都是用主人的法术维持的，若是强行冲破，对结界的主人也可以说得上是致命一击。

穆霖漪还没动两下，结界突然变得四分五裂，空间开始剧烈摇晃，石壁墙垣断裂倒塌。游逢雪身量比穆霖漪高，他顺势护着穆霖漪，砖块碎片从他们身边擦过，却没有伤到他们分毫，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重新归于寂静，有人拨开他们头顶的砖块，灯火的明光投进来，照亮了他们眼前的景象。空阔辉煌的玄秘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凭空出现在昶州城的断壁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