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画皮鬼(138)

作者:张多乐 阅读记录

农妇拧着眉看她,正欲一巴掌扇去时,屋外响起男童的啼哭声,农妇转而将一旁的木桶丢到女孩儿怀里,厉声道:“手脚麻利些,快去打水!”

话落便扶着肚子步履蹒跚的循着哭声而去,嘴里一口一个“囡囡,囡囡,我看看摔哪儿了。”

阿沅看着自己一双细瘦的不像话的胳膊顿了下,抱着水桶悄悄跟上去,只见农妇将一个七八岁同样瘦的不像话的男童抱在怀里,暧声嗳气的询问着。

阿沅怔怔看了许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

忽而窗外传来孩童们窸窸窣窣的欢呼声:“摊师来了!摊师来了!快去村口看摊戏啊!”

阿沅一顿抱紧了怀里的木桶,跟了上去。

村口一歪脖树下,一简陋的草台班子前围坐了一圈孩童,聚精会神地看着。

阿沅怀抱木桶,伫立遥望着。

傩戏,又称鬼戏,表演者戴着不同的彩绘神鬼面具表演祭祀舞蹈或剧目。

红幕拉开,一双粗粝的手伸出,左手一个面带赤色恶鬼面具的木偶,右手一个面带青色恶鬼面具的木偶,帷幕内传来苍老而粗粝的声音,高声道:“今儿的剧目——《金庭不死乡》。”

话落,一道刺耳的击鼓声响起,小人随着幕后苍老的声音响起开始摇摇晃晃的行走起来。

“一日,一群旅人意外来到一处桃花源,那儿开的不是桃花,而是漫山遍野、数也数不尽的樱花林……”

阿沅盯着那赤色面具上两颗黑漆漆的眼眶看的失了神,随着苍老的声音响起她仿佛也被无形的手支配着,她提起木桶转向人群的背面走去。

她想起来了。

她叫姜沅,家住黄河十八里坡,上有一个怀着身孕的母亲,下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不光她家穷,因着连年的饥荒和黄河水患所有人都穷。

大家都吃不饱肚子。

现在她要去打水。

打完水她要下水道捕鱼。

如果她不做这些大家都会饿的,阿母也会打她的,她不想挨打,她也想吃饱饭。

更重要的是邻家姐姐被发卖了人伢子换了三枚铜板十个窝窝,她不想被发卖。

所以她要打很多很多的水,捕很多很多的鱼。

这年她十一却骨瘦嶙峋连七八岁孩童的身量也不如。

不过没关系,大家都这样。

只要她能捕到很多很多的鱼,只要能熬过这个旱季,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摊戏并不是传统的摊戏,因为剧情需要改动了些~

九点还有一更哦。

第102章 102 ◇

◎“要我们相信可以,证明给我们看。”◎

可是她一条也没捕到。

双腿反而被河底的碎石刮得鲜血淋漓。

阿沅赤/裸着小腿立于浅滩之中, 盯着平静的浑浊的黄河之水发了好久的呆。

已经三天了,一无所获。甚至连泥螺也挖不到。

她完蛋了。

她托着腮,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茫然然的想——她该怎么办?

水中的“她”瘦的好似一株倔强的芦苇, 小脸瘦的只有巴掌大, 因常年日晒肤色仿佛涂了层蜡似的,黑黄黑黄的。身上没几两肉, 愈加凸显一双猫似的瞳孔又大又圆。头发也跟杂草似的凌乱扑在肩上, 难怪每个人都叫她“丑丫头”。

现在又多了个称号, 怪丫头。

因她总是一个人盯着黄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看,镇天一句话也不说, 小小年纪怪里怪气。

当然更深一层的原因便是她一出生, 她爹便坠入了黄河水中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说她阴年阴月阴时出生, 阴气重,克她爹。

可阿沅不服气,黄河水患年年死那么多人, 这笔账怎么能算在她头上?

可没人信她,连她阿母也不信。

阿母仿佛借此找到了生活不幸的源头,稍有不顺总是对她非打即骂。

完蛋了, 空手回去的话一定会被打的。

她坐在礁石之上,抱着双膝, 依稀裸露的肌肤还残留着点点青紫。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回去的话一定会挨骂的, 不回去的话……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忍受着饥饿, 然后盯着黄河发呆。

她在等日落。

只有日落了,弟弟该缠着阿母休息了, 阿母也便少打她些时辰, 她也能少见些继父浑浊的眼神。

一想到这令她浑身顿时松快了不少。

就这样日复一日, 今日也没什么不同。

天下灾厄不断, 多的是连寸瓦也没有的颠沛流离的苦命人,她不是最苦的,她告诉自己。

只是今日不知是不是被碎石刮得,血流的多了,没力气了,总之她今日格外的不想回家。

她宁可守着这一片母亲河。

她想她是爱这片母亲河的。

是母亲河孕育了他们,叫他们有了休养生息的土地,即便它剥夺了她父亲的生命。

即便它偶尔赠予鲜虾美鱼,时常只有一捧黄沙。

可叫她待上一天一夜也无不可,总比面对那些明里暗地里叫她“怪丫头”的人好。

可日落终有时,她总得回家。

果不其然回家又是一顿打,她浑身青紫的躺在冰凉的黄沙上,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只虾米的形状。

好饿啊好饿啊,饥荒什么时候过去呢?

好像吃东西啊。

翌日,阿母再次揪着她的耳朵暴戾的唤醒她:“今日带不回来吃的,你也别回来了!”

烈日下,阿沅茫然的站在浅滩中,左手捞一把泥沙,又是捞一把还是泥沙。

鱼虾都去哪儿了呢?

她缓缓想目光投向深水区,那里水深寂静,好像暗丛中巨兽的眼暗中窥伺着她。

耳畔不由回想起阿母的话:“今日带不回来吃的,你也别回来了!”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轻手轻脚游了过去。

原来深水区也是没有鱼的。

有的只是一团又一团犹如毛线纠缠不清,缠着她的双足不断往下沉浸的水草。

她完蛋了。

在双目合上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还恍恍惚惚想着,果然那些人都是骗她的。

克人的往往命硬的很,怎么能被自己克死呢?

不可能的。

可当她全须全尾、完好无损的从河边苏醒时,身旁还有堆成一座小山丘似的鱼虾,她愣了好久。

她很快左右张望了下,用裙摆将这些鱼虾囫囵装好一路踉跄跑着带回了家。

那日她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以及喝了一碗鲜美的鱼汤。

梦里都是鱼汤鲜美的滋味。

次日她再次来到深水区,默默打量许久,忽的闭了闭眼,似乎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眼睛一闭,蹬开鞋子就跃入深水之中。

复睁开眼,人没事,还活着。

身侧仍有一座小山丘似的鱼虾!!!

阿沅先是骇了一跳,继而欣喜若狂的用裙摆再次包裹住这些鱼虾带了回去。

一天三天皆是如此,然而第四天起,出现了意外。

她看着乌泱泱一群在深水区徘徊的大人小人,哑然了好久,转身离开。

那天她两手空空回去,果不其然被揍了。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人依旧很多。

阿沅小脸郁郁,咬着牙盯了许久,忽然一块石子砸在她的后脑勺上,阿沅吃痛的低呼一声,扭头怒视,一半大的少年攒着满满一掌心的石子走向她:“丑丫头,前些天你的鱼哪儿来的?”

阿沅咬牙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一枚石子陡的打在她的胳膊上。

另一个少年走了过来,同样手上拿着满满的石子,堵住了她的去路。

“丑丫头,不说来别想走。”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少年将她包围了起来,犹如逗小猫似的,小石子雨滴似的砸在阿沅身上。

额头、手肘、大臂、小臂,甚至在脸侧刮出一条细纹。

“我们没日没夜捕捉也抓不到三两条,你是怎么抓到的?跟哥几个说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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