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96)

作者:半里知途 阅读记录

林痕闻言僵了下,他思考了好久,才慢慢道:“不算是计划好,安排他们其实是准备对付你的。”

“对付我?”颜喻不解。

林痕点头,说:“我一开始就在江棋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知,知道江棋和你合谋,也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送你那柄剑——我抢了江因的位置,我清楚你肯定是要杀我的,毕竟,毕竟在我看来,当年我只是惹得江因受了点小伤,你就把我扔了,还派人杀我……”

“我!咳,咳咳……”

“对,我现在都知道了,对不起,”林痕一下一下顺着颜喻的脊背,下巴贴着颜喻的发顶,认真道,“我现在都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想你。”

“所以你安排这些人是准备杀我的?”颜喻挣开手臂,冷着眼看向林痕。

“怎么会,我只是后悔了,”林痕苦笑,“我……只是后悔了,我不怕死,却害怕失去你,所以我想着,反正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所幸干脆把你困住,绑在身边,反正,我是要纠缠你一辈子的。”

林痕垂下头,藏起了闪着泪花的悲痛眼睛。

但颜喻看见了。

他伸手捧起林痕的脸,认真解释道:“你知道吗?我很久以前就打算送走稚儿了,可是我放心不下这边,我找不到一个能安心把权势交付过去的人,直到你带兵杀过来,你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教过你一段时间,所以知道你能做一位好皇帝,所以我才妥协的。”

颜喻闭了闭眼,又说:“不然,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放手的,你能明白吗?”

林痕重重地点头,他又把人抱住,一遍遍重复:“我明白的,明白了。”

颜喻点头:“一句同样的话,我再对你说一遍,我没什么输不起的,也没什么可怨恨的,这皇位,你安心坐着就是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细听之下还有点不稳,像是强撑着力气说出来的。

可是林痕的心境太复杂了,失而复得的认知让他狂喜,旧疤揭开的钝痛又让他无所适从。

于是,他只能一遍遍地吻着颜喻的发丝,用这样刻板又重复的动作让自己知道,他是抱着这人的。

所以,他没有听出来。

纵使怀中人的体温不断在流失。

“扶我站起来。”颜喻说。

林痕将他扶了起来。

起身后,他又道:“朝臣还需要皇帝的安抚,你不能再耽误了。”

“我知道,”林痕如孩童般,又固执地抱住他,不愿意松手,“再抱一会儿就去。”

颜喻下巴搁在林痕的肩膀上,他拍了拍林痕的后脑,不能说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只疲惫地闭了会儿眼睛。

可总要分开的。

他拍了下林痕的背,说:“去吧。”

林痕也知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双臂,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颜喻脸上的血色已然耗尽,但还是笑了,久阴的天色终于泄出一丝天光,天光被殿内的金玉折射着,落拓到颜喻的面容上。

为其镀上一层足以以假乱真的,温润的暖意。

颜喻朝林痕摆了摆手,只道:“去吧。”

林痕先召见了陆升。

陆升交代他是被颜喻暗中传信叫回来的,时间太紧,原本该午时之后才能进入京城,正因为周寻被阴差阳错换到了城外,他才能节省不少时间,及时赶到。

周寻也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实就是,江棋自认为机关算计,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算愚蠢,但实在可笑。

朝臣那边很好安抚,毕竟都是些势利眼,他们不多问缘由,只要性命保住了就好。

林痕着急和颜喻独处,便下令加快大典的进度,很快,就该登鼓楼了。

宫内的剧变还未波及到宫外,新奇的百姓已经聚集在了鼓楼下,仰着脖子等待着新帝的莅临。

等林痕登上鼓楼俯视整个京城时,天空已经放晴,阳光灿烂,碎金一般洒到亭台楼宇的每个角落。

伴随着新帝的到来,天地间最后一抹阴晦也消散殆尽。

百姓深信这是天命所致,在林痕寥寥几句官话过后,伏地跪拜,山呼万岁。

之后便是济源主持的事了,林痕离开时,与济源错身而过。

对方停下脚步,朝他念了声“阿弥陀佛”,济源眼角的皱纹又深了许多,眼中带着看透世事的通透与悲悯。

林痕皱了皱眉,心下闪过不安,他不欲与对方纠缠,可不等他开口,就有个小太监着急忙慌地跑来。

“陛下,颜,颜大人他昏过去了!”

第77章 “你放手吧”

不绝的痛意终于累积到极点时,林痕几乎被击垮。

他忘了自己看到颜喻嘴角擦不干净的血迹时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不听指令的双腿来到床前的。

他只知道,当一群太医惶恐至极,却又格外默契地朝他摇头时,刚刚恢复光亮的世界又一次坍缩。

或许,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林痕夺过杨喜手中满是血的帕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帮颜喻擦着嘴角。

可是怎么擦不净啊……

血汩汩流出,擦不净也停不住,林痕惶恐地看着已经可以拧出血的帕子,他碰了碰颜喻的额头,终于明白自己不久前亲吻时为什么觉得那么凉。

他怎么就没及时发现呢?

林痕让人换了帕子,他绝望地将其按在颜喻的嘴角,很快,血又洇出来。

他问那一群比鹌鹑还要胆小畏缩的太医:“他到底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死寂……

过了许久,直到林痕在暴怒的边缘,才有一位精于毒理的太医爬出来,解释道:“颜……颜大人这是毒发了,如今,已是濒死之象,臣,臣等无能……”

毒发?濒死?

不是已经解毒了吗?

林痕不解地歪头,看颜喻惨白的脸,是了,血是黑红色的,他刚刚又没有发现。

“呵……”林痕悲怆地发出一个音节,他扯着嘴角,笑自己蠢笨,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太医惶恐至极,有人提出还是要找舒览青,找到那人或许就还有希望,又有人说当今之要,是要用人参吊着颜大人的命,否则,怕是来不及做别的了。

对,是这样的,林痕告诉自己。

他抹了把脸,让人拿顶好的药材拿出来用,再让人去找舒览青,就算把整个京城都翻个番,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万幸,这一次,没用多久,他就把人找到了。

不,准确来说,是舒览青主动来找的他,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容迟。

容迟自看到林痕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已然发生,他叹了口气,如实交代了颜喻一开始的打算。

林痕安静又沉默地听完,他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的,可是不然,他只是转动着僵硬的眼珠,灰败地看向舒览青。

对方眼中浮现让他恐惧的残忍。

舒案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容迟的话,他犹豫一番,道:“这是颜喻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他说他不后悔,如今他终于要解脱了,你却偏要吊着他的命,这样做,除了让他更痛苦,一点用都没有。”

言外之意,是劝他放手。

放手!又是放手!

林痕突然暴起,他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声响,像只被踩到尾巴急了眼的老鼠,痛苦又疯狂地挣扎着,想怒吼,想撕咬,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劝他放手。

为什么独独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抓不到。

“我不可能放手的,永远都不可能!”林痕重重地重复着摇头,这句话,他是吼出来的。

他像是被臆想的世界困住了,惶恐又固执地摇头,抗拒,痴望。

容迟和舒案无奈地对视一眼,他也痛苦,可是他没有经历去琢磨这份痛。

容迟让舒案先去看看颜喻的状况,他留下来和林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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