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3)

作者:唯玉生烟 阅读记录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亮,在赌坊里信步查看。

赌坊里分明仍是事件刚发生时的样子:赌台被撞得翻倒,桌椅散乱,地上满是洒落的骰子、牌九、筹码之类,还有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的坚果零食,几乎肉眼可见人群不顾一切逃命的痕迹。被杀者的尸体早搬去了镇里的巡捕房,天花板和地面上却残留着大片血迹,近乎黑色。他蹲下身,准备再仔细看看地上筹码,又突然抬起头来——有人触动了他设在赌坊周围的结界。

顾山青把火熄灭,小心翼翼走向赌坊的后方。那里有一个小门,按布局来讲应该通向赌坊的后院。侧耳听了片刻,听不到任何动静,于是他绷紧身子,轻轻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猝不及防一阵风吹过,小门霍然大开。顾山青急急闪身后退,避开了那门,一抬眼,又有一双利爪直向他的脸抓来!

乌鸦小黑凭空在他肩后闪现,“嘎”地刺耳大叫一声。利爪收了回去,倏然后退。小黑却并不罢休,紧追不舍,两道黑影一前一后直冲上天,速度极快,宛若追风逐电。

他们在天上你追我赶,紧张又热闹,顾山青却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房檐。此时月亮被阴云挡住,只能看到远处高檐上影影绰绰一个硕大猛禽的阴影。

他立时心下一哂,从小门走出,踏入后院,冲那阴影朗声道:“既然来了,苍殊大人怎么不下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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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章节的灵感其实来源于《酉阳杂俎》,里边有一个片段,写的是一个人手中的核桃突然飞起袭人,但是古代笔记体没有前因和后果,我不禁开始思索它到底如何来的,又是为何突然暴起,由此得来这个小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第3章 牵思戒

那阴影动了一动,张开了翅膀,几乎有寻常老鹰的五倍之长。

不知不觉间风起云移,月光清透,照在顾山青身上,又缓缓向前挪去。

光影变幻之间,那阴影猛然振翅起飞,优雅地滑至月下,被月光倏然照亮——那是一只巨大的苍鹰!

顾不得欣赏那流畅矫捷的身形,顾山青径直地看向他的身下,果不其然,那里赫然有四只鹰爪!

一股劲风袭来,苍鹰眨眼间飞到顾山青眼前,化作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高大男子,轻巧落地。他轮廓深邃,眉目英挺,唇薄如削,只在腕上套了几只古朴木镯,更衬得他十成十的气概端凝。

他锐利地看向顾山青:“你认得我?”

顾山青躬身行礼:“在下冒昧了。第一扶正按察使苍殊大人声名赫赫,在下怎么能不认得?”其实不止如此——苍殊还是当今妖王大鹏的嫡亲侄子,而今唯一的四足玄鹰,那木镯正是他身为妖王亲眷的显证。

只是他身为扶正按察使能力超群,这两个身份便渐渐不再被众人提起。

苍殊道:“你是镇异提刑司的人?”

顾山青掏出牌子:“在下顾山青,刚到镇异提刑司不久。”

此时小黑也扑扇着翅膀飞了回来,落到他的肩上。

苍殊默不作声地凝视了顾山青半晌,似乎没从他的脸上探出想要的答案,又转眼打量起小黑。

小黑登时炸开了毛,不满道:“你瞅啥!”

是十成十的没礼貌。

好在对面大人大量,也不计较,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张开手,一只棕毛小隼落在手上,正是方才小黑追击的那一个。小隼在苍殊手里一扇翅化成了一根羽毛,消失不见了。

小黑恨恨嘟哝道:“小样,下次再收拾你。”

说完也扑翅隐入顾山青身后的黑暗中。

苍殊不再看顾山青,自顾自转身道:“今日已晚,此案明日再查。”也不等顾山青回话,微微屈膝一跃,展翅飞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顾山青看着苍殊飞走的方向,轻轻笑道:“真是霸道。”

一件案子接手与否,基本由镇异提刑司和扶正按察使自由裁量,互相通报。但就算案情再怎么复杂,镇异提刑司和扶正按察使也还是分别查案得多,共同查案得少,不因有他,实在是因为这两个机构太过水火不容。

谁也不知道嫌隙是什么时候起的,是谁嘲笑了谁能力不足脑瓜太笨,还是谁占了谁的功劳抢先上报,明明大多数人和妖都已相安无事,甚至有那关系好的早就称兄道弟了,镇异提刑司和扶正按察使还是一副恨不得碰到了就要在街上打一架的架势。

顾山青到了镇异提刑司,听到第一个传闻就是关于苍殊的——关于他有多么的傲慢冷漠、蛮横霸道,以及镇异提刑司的同僚们在碰到他时怎么花式地遭遇冷脸和毫不客气的突袭。

虽然大多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时不常就要搞得他们狼狈不堪抱头鼠窜,而后就是油然而生的咬牙切齿怨气冲天。

要不是苍殊的武力实在是太过高强,大概早就被镇异提刑司的人联合起来蒙头胖揍了。

而这次不幸遭遇苍殊的,就轮到了顾山青。

第二天晨起,顾山青先去了巡捕房。虽然有仵作的验报,但既然尸体尚未入殓,他还是准备亲自去瞧上一眼。

领他进门的是活泼的小捕头犬妖阿旺,一路上连蹦带跳,总是忍不住转过头来和顾山青说话,对镇异提刑司的情况问东问西。他一路问,顾山青好脾气地一路答,好不容易才到了巡捕房停尸的地窖。

这地窖开一扇小小的四方石门,门上的把手早生了深红铁锈,阿旺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拉,一股寒气混着尸臭即刻扑面而来。

地窖里不是很大,只点了几只火把,忽闪闪的火光半明半昧,将满是莫名污痕的幽深四壁和几张厚重石床照得晦暗阴森,勉强能看清其中三张上放着尸体。

三具尸体都已腐迹斑斑,不过能看出腐败程度各不相同,最里的最严重,最外的则稍轻。尸臭刺鼻入脑,顾山青不由站在原地缓了缓,才问道:“除了我,可还有谁来看过尸体?”

阿旺圆溜溜的眼睛困惑地看向顾山青,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又突然一亮:“顾大人是说苍殊大人?他昨天刚来!”虽然还是人形,顾山青仿佛看到他身后有一条隐形的尾巴在疯狂地摇,“您认识苍殊大人?”

“久仰大名了。”顾山青道。

阿旺用手帕掩着鼻子,开心得舌头几乎都要搭下来:“我最佩服的就是苍殊大人了!这次能见到他实在是太幸运了!您可不知道我把苍殊大人追捕鲤鱼精的故事听了多少遍!”

说的是三年前的事。

那时渭河流域常常莫名有船只翻倒,行人无论是人是妖,落了水就瞬间沉入河底,鲜有能活命的。直到死亡数近百,苍殊作为扶正按察使前去调查,才查出是有一只鲤鱼精在兴风作浪。这鲤鱼精力大无穷,寻常渔网对他压根奈何不得,且极其狡猾,滑不溜手,犯一次事换一个地方,见势不妙就迅速潜入水底逃走。

苍殊以真身日行千里,在渭河上空盘旋了整整七天七夜,在他终于再次冒头时疾速俯冲,生生将那鲤鱼精从水中拔起。等他把鲤鱼精扔到岸上,人们围过来,才发现那鲤鱼精几有十丈之长。

这事迹在那会儿流传一时,几乎人尽皆知,而苍殊为妖的直接刚猛也由此可见一斑。

顾山青答道:“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我想问的是,除了苍殊大人之外可还有别人来看过尸体?”

阿旺歪头想了一想,道:“除了苍殊大人,那就只有陈三的老婆、老娘和王五的老婆了。最后一个人是从外边来的,身边只跟着一个买来的小厮,他死了,小厮就自己走了,也没有别人来看他。”

根据之前了解的消息,顾山青知晓陈三是镇上大户陈家的三少爷,王五则是他家的伙计。而阿旺所说的最后一个人则是一具无名之氏,如今没了头,更加无法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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