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67)

作者:唯玉生烟 阅读记录

然而这无形之笔却没有停止,挥洒间毫无停顿,勾擦染点,春日玉兰、初夏牡丹、深秋淡菊……,环绕着中心一圆玄妙的空白,世人所能想到的千百种花在片晌间尽数收于这薄薄纸上,真真是花满人间!

按理说这不同时节的繁花聚在一处,该显得杂乱。这画却不知怎的,只让人觉得春去秋来中万物轮回,各自有时,生机流转不息。

没多久,有人认出不空的笔触,惊叫道:“不空大师!是不空大师!”又带起一片惊呼。只是这呼声比之前来得更柔和尖细,全是女子,几乎能教人想象出一群活泼的莺莺燕燕激动地用手帕捂住嘴的样子。

谢丰年摇头叹息:“这个不空……当差当到这个地步,也是到头了。这要是想去问个什么案,谁还会正经理他?”

顾山青轻笑:“你羡慕了?”

谢丰年“哈”了一声,哧道:“我羡慕他什么?我羡慕他是个光头和尚?羡慕他会画几笔破画?羡慕他走在路上随便拿了人家给的东西就吃,也不怕中毒?还是羡慕他到哪都围一圈漂亮妹……”

说着说着,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顾山青忍住笑,而谢丰年气急败坏地选择做一个死鸭子:“谁羡慕他了?我才不羡慕他!”

他们的头顶上,不空的已然收了尾,将一副万花图画得气势磅薄。他最后一笔提起,宣纸轰然破碎,化作画中千百种鲜花的花瓣,随风四散,吹起了一场无穷无尽的花雨,纷纷扬扬地落在人们的头上。

惊叹声此起彼伏,有爱俏的小姑娘伸手去接,不消一刻便积了一座小小花山。

而就在所有人仍忙着弯腰捡拾花瓣时,突然有人喊道:“快看!”

原来,在宣纸原本的位置,一个丰神俊朗的人影不知何时负手立在了那里,腰间配着宝剑,看他的体貌,正是画像中人们所熟悉的初代人君的样子。

人群慢慢地静下来。那人影谦逊地行了一礼,抽出宝剑,拉开一个起手式,接着,仿佛在给什么人演示剑招一般,认真地一招招慢慢比划起来。

然而尚没比划完三招,底下的人蓦然倒抽一口冷气。原来,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凭空燃起了一团火,而从那团火中,一个青面獠牙,狰狞而丑陋的邪魔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

顾山青无声地笑了。如今人君和妖王都鼓励人和妖和平相处,自然不可能在这般重要的祭礼上让人君除妖,那么这个“反派”,只能由早就被消灭殆尽的魔来当了。

那邪魔鬼鬼祟祟地提着刀向人君背后走去,人君却似一无所感,仍在一板一眼地变换剑招。直到它高高举起那九环大刀,眼看要当头劈下,人君忽有所觉,猛然回头,当胸一剑,将它刺于脚下。

那魔挣扎两下,化为飞灰。但一切并未结束。

在另一个方向,又有一团火焰凭空烧了起来,两个魔从火焰中冒出,同样青面獠牙,同样狰狞丑陋,立刻被人君斩杀。

然而,就在同时,竟又有几团火焰在前后左右同时燃起,越烧越旺!

从火中现身的邪魔越来越多,而随着他们现身的速度加快,人君身开八面,剑法剑招如行云流水,也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不知多少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空中蔓延,竟连成一片,喷吐着灼人的热意,将人君彻底包围。而一波波残暴凶恶的邪魔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从四面八方向人君扑去!

人君雪白的剑光舞成了残影,疾如流星,迅若雷霆,一斩波澜起,一崩五岳倾,当真是酣畅淋漓!

在他如拆瓜切菜般的砍杀中,魔进攻的速度终于渐渐放缓,直至最后一只在他一劈之下分作两半,火势渐熄,终究是灭了。

人君洒然收剑,最后施施然行了一礼,如仙人般飘然而去。

他走了很久之后,底下的看客们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爆发出震天撼地般热烈的欢呼。

谢丰年找不到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也只得勉强承认这一场献礼确实精彩至极:“长能耐了,居然连我都一时想不出他们有的地方是怎么做到的。”

“直接去问他们,不就好了?”

“怎么,我不要面子的?”

顾山青没理他,叹道:“我只知道不空画得好,没想到他能画得那么快。人君那么多招式和变化,他居然能顷刻间画出来。”

——“人君除魔”这一出里生动又鲜活的动作绝不是张文典的纸人能做到的,必然是不空画出来的。

谢丰年抓住机会恢复了他的本性:“那你可就想多了。所有的动作在祭礼之前他早就画好了。刚才他只是稍微操纵了一下。”

顾山青问:“你怎么知道?”

谢丰年答道:“前些天我看见他撅着屁股在院子里描线来的,只不过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他在搞这个献礼。”

顾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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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石怪

献礼完毕,又是一声钟响。念君的高台缓缓东移,仲文仲武领两队骑士随行左右。

皇天祭第二日的敬地之礼中最重要的一项——巡城,正式开始。

谢丰年被日头晒得心浮气躁,没等那高台来到眼前,就拉着顾山青要走。

顾山青问:“这就不看了?祭礼之后还有妖王致意和群妖献礼吧?”

谢丰年不耐烦道:“不看了不看了,就是个跪地磕头拜土地,搞那么一大堆长篇大论,有什么可看的!还是在个高高的台子上。敬地敬地,地都不碰一碰,装模作什么样!”

顾山青对谢丰年的说话风格早有了解,在他那一句“就是个跪地磕头”的“就是个”三字还没说完时,就默默掐诀,张开了消音结界——这诀还是他在认识谢丰年后特意学的。又看谢丰年好像真的一刻也再忍不得,便任由他拖自己下了房,想着大不了一会儿再上来。

然而他这算盘打得好,却还得看谢丰年同不同意。

凄惨现实是,不顾墙外的阵阵欢呼,谢丰年直接将他缠在了藏书堂,拉着他杂七杂八地探讨些经书义理、八方逸闻,一口喘息的机会也没给他留。

等他终于把顾山青从藏书堂放出来,天色已然近昏。

他在院中吹上了风,才想起他们不仅没看成群妖献礼,连去看文影跳舞的事也给忘到了脑后。

献礼让镇异司大大露脸,叶一甚是满意,难得给他们所有人都放了假,在祭礼第三日亲自去守门,只让他们在晚宴前按时出现。

晚宴在问君殿的后花园,为了避开殿前发放粮米的喧闹嘈杂,特地开了旁门供赴宴者进出。顾山青是第一次参加,为免有什么意外,早早就将自己收拾齐整,托王伯雇了一辆马车从家里出发。

然而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停住了。

顾山青疑惑地掀开侧帘,看窗外景象,离问君殿还很远,出声问道:“车把式,我们怎么不走了?”

马车夫似乎见怪不怪,浑不在意地懒洋洋道:“这位大爷,想走,那也得有路才行啊!”

顾山青没明白他的意思,只道这路还能平白消失了不成?

他起身要下车查看,却在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就被震住了:眼前的路堵得就像昨日的房顶,平日里只过一辆马车的路上挨挨挤挤、参差错落地码了几乎三排,只差一厘就要蹭上。不远处有马车夫在阵阵叫骂,中气十足,粗话俚语到处乱飞,有来有回,似乎是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两人在相互推诿指责。

马车的缝隙里塞满了在看热闹或者单纯等着过去的人。

顾山青瞠目结舌:“这……”

他在车里隐隐听到外边吵闹,却怎么也想不到周围竟然是这般情景。

马车夫见他的神情,了然道:“大爷是第一次来吧?您下次得再早点才行。这个时候想去问君殿那边,路上花的时间可少不了!”

顾山青苦笑:“我以为去领粮米的都是吃不上什么的穷苦人,这怎么还有人坐着马车来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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