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107)

作者:姑娘别哭 阅读记录

阿勒楚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叶华裳强忍着不哭出来,意料之中的暴行并没有来,他掰过叶华裳的脸,看到她屈辱的泪水。阿勒楚并非因为她哭而心软,只因为她说对了:闯红是大忌。

他生平最为痛恨欺骗,何况是他期盼许久的儿子。阿勒楚上一任妻子和儿子被杀害之时带给他剧烈的痛楚,他虽从不表现出来,却时常在梦里梦到。别人总说鞑靼人像畜生,可以到处留下孩子,不然阿勒楚是如何来的?

可叶华裳却欺骗他,要他空欢喜一场。他不信叶华裳,因着那郎中从他儿时起救了他母亲和他不知多少次命,就算世人皆骗他,母亲和郎中不会。阿勒楚恨上了叶华裳,执意认为是她不想留下骨肉导致了滑胎。

他厌恶她。

偏此时收到乌鲁斯来信,信中揶揄:你成亲之日,王妃可是暗送秋波于我。这句恶语来得非常巧合,将叶华裳推到了险境。阿勒楚摔门而去,片刻后她听到羊群在叫,铃铛快速跑进来,蹲在她床前轻声道:“我适才听说王爷明日要杀羊,纳新王妃。”

鞑靼男人是天,阿勒楚想换谁做王妃便是谁,何况她叶华裳只是一个陪嫁,是她的续妻。

叶华裳只是点点头,要铃铛给她换一身漂亮衣服。而后将旧的那身绑成结搭上房梁。铃铛劝她:“姑娘,这样太险了。”

而叶华裳却道:“不以身犯险,无法杀孤狼。铃铛你出去吧。若我这次没能活下来,就对白二爷说:华裳恳请他帮忙照顾父亲,恩情来世再报。”

铃铛抹着泪出去了,叶华裳说她不能做一个推门而入的人,不然就显得这戏不真。她自己会拿捏时间,若拿捏错了,就是她自己命格不好,若对了,阿勒楚就不会再有新的妻子,而她,也不必担忧他在有新妻子后,将她像牲畜一样送人。

她坐在那的时候,觉得天意真是弄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一个“不如真的死了算了”的念头,然想到孤苦的父亲在那个小院子里整日守着那棵小树,等待浓荫之时她的归期,她又巴巴地生出了求生的念头。

她吊上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那冰凉的衣帛贴在她颈间,像永生卸不掉的枷锁。此时她的哭泣是真的,她想着父亲、想着燕琢城的春日、想着也曾被心上人十里又十里相送,泪水止不住地流。

那凳子她踢了几次才踢倒,脖子上瞬间的窒息感令她脸颊胀得通红,但她都没试图挣扎,就那样吊着,察觉到呼吸一点点变弱,五脏六腑开始失去力气,她便要看老天要如何待她,于她究竟有多不公。

阿勒楚进门之时看到的情形令他震惊,鞑靼没有自缢的女子,她们安然接受命运和男人赠予她们的任何一次颠沛流离,她们可以很快臣服于任何男人,可以为任何男人生孩子,只要那男人给她饭吃、给她地方住。

他将叶华裳抱下来放到床上,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刚毅。阿勒楚王爷慌了。他大叫叶华裳的名字,不停按压她的胸口,度气到她嘴唇,不知过了多久,叶华裳终于幽幽转醒,而后剧烈咳嗽。

她看着阿勒楚泪如雨下,却用力推他,大叫着要他滚开,叶华裳看起来太过伤心,阿勒楚上前抱她,她不许,哭着说道:“我叶华裳眼瞎了,爱上你这样的雄鹰,你既不肯信我,那我是死是活自然与你不相干!你走!”

阿勒楚没被女人这样直接地表达过爱意,他见过很多虚情假意,这样以死陈情的爱他没见过。他内心的铜墙铁壁有了裂缝,突然之间就对叶华裳有了怜惜。上前强行抱住她,叶华裳在他怀中拍打他,推搡他,最终捧着他的脸吻他。

她一边吻他一边落泪,颤抖地将舌递给他,间或在他唇下喃喃细语:“阿勒楚,我心好疼,阿勒楚,你抱抱我。”

阿勒楚依言抱紧她,叶华裳的手缓缓向下,流着泪弯下身去,被阿勒楚一把捞起来。他说:“你身子不便,需要休息。”

“可我要你陪着我。”叶华裳拉着他的手不许他走,自始至终没提任何一句他将娶新妻子的事。阿勒楚和衣躺在她身边,而她将头埋进了他胸膛。她无比温柔,总是流着泪亲吻阿勒楚,令他想起他儿时养的那只羔羊。

羔羊在暴雨之中受到惊吓,不吃不喝差点死掉,阿勒楚日日抱着它陪着它,带着它去草原上奔跑。此刻阿勒楚待叶华裳就如那只羔羊,不时亲吻她、抚摸她,她屡屡将手探进他衣服里,都被他拉出。

“阿勒楚,你去吧,你需要纾解,去找别的女人。”叶华裳赶他走,若在从前,兽性的男人会走的,他迫切释放自己的□□,草原的王爷想要谁就要谁。但这一日他没有,他只是抱紧叶华裳,讲话声音很轻,在她耳边唱她听不懂的歌,时不时将嘴唇落在她额头、唇角、耳边。

叶华裳累了乏了,在睡去前对阿勒楚说道:“阿勒楚,若爱上你注定要受苦,那你今日就不该救我。当你那样对我时,我真的不想活了。我不怕别人那样带我,我不会难过,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丈夫,而你,阿勒楚,你是我的天。”

“你不要伤害我,你伤害我,我会死的。”

天黑了,她睁开眼睛,目光如草原冬日的凛风寒冰,终其一生不会被吹散。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额远河硝烟(二十五)

第二日的草原上下了一场大雨。

叶华裳躺在床上, 听着那大雨砸到营帐上,噼里啪啦,好像要将营帐掀翻了一般。风雨无阻在校场上训练的阿勒楚罕见没有早起, 叶华裳窝在他身边, 将自己冰凉的脚塞进他腿间取暖。

“怎么这么凉?”阿勒楚眉头皱了,但并没赶走她。

叶华裳没有回答他, 她经过了一夜未眠,将许多事想了个大概。她不能说觉得那郎中给她配的药是坏的, 不能说她身在阿勒楚身边而四面楚歌。只是将自己的手掌也贴在他胸前, 娇嗔说道:“外头冷嘛。”

鞑靼的女人自幼长在草原上, 与野草、狂风、羊群马群狼群为伴, 哪怕是娇嗔,也带着几分硬朗, 叶华裳这样,令阿勒楚感到新奇。不知汉人女子都这般还是只有叶华裳这般?

他心头痒,一瞬间明白了为何人人道“美色误国”,这等女子在身边, 让他二十余年如一日的操练在这一日有了顿停。叶华裳哎呀一声爬了起来,散乱的头发披在肩头, 怪罪自己道:“忘记王爷要早起了!”

她颈上的勒痕并未退却, 殷红的勒痕触目惊心,讲话时声音沙哑, 喉咙疼痛。叶华裳知晓自己要大病一场了。这病来得真好, 她隐隐觉得上天终于开始可怜她,且开始帮她。

“不起。”阿勒楚道。

“该起了。”叶华裳拉他起身, 绝口不提他今日要续妻之事, 只是在为他挑选衣裳之时问他:“今日可要穿喜服?”

“穿那件。”阿勒楚伸手指了一件寻常的骑马服, 代表他今日要去驯马。叶华裳点点头,为他宽衣换衣。阿勒楚见她眼中依稀有泪水,遂问她:“哭什么?”

叶华裳嘴唇抖了抖,靠在他肩头,揽住他腰身,哽咽道:“外面雨大,王爷早点回来。”

“好。”

“我会想你。”

“好。”

阿勒楚已经推开营帐门准备出去,最终又退了回来。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于是看着叶华裳说道:“这事过去了,若还有下次,你就去服侍乌鲁斯,反正你对他眉目传情,大概有意于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叶华裳咬着嘴唇,转过脸去:“王爷可以不信我,但乌鲁斯的事属实是在羞辱我了。”

阿勒楚不管她,继续说道:“做我阿勒楚的女人,要听我的话,你们汉人那些怪念头,你都收起来。草原不吃那套。”

“你的心机我看出了,往后别动歪心眼,我不喜欢。若你真想唱一出戏给我看,别教我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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