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118)

作者:姑娘别哭 阅读记录

彼时的阿勒楚,正有着击不溃的狼子野心,他怎肯回去?他要打过霍灵山、打到松江府,一路打到汉人的京城里去。他再不要他的子民们在草原上与天斗了,他要他们生活在一片祥和之地!他自然不肯回头,但他□□的骏马却加快了脚步,他对她说:“既然你来了,那你便看着吧!”

叶华裳闭上眼睛,她仿佛看到那在那熟悉的土地上,秋日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城池街巷,山间的野花热闹着再盛开一次,那样的光景,只能出现在她梦里了!

阿勒楚问她:“后悔了吗?”

叶华裳摇头:“我不后悔。”

叶华裳经历痛彻心扉后的大彻大悟,她深知自己要什么,先是奴颜卑膝地活着、而后是途经长夜的寂寥,最终才是期盼已久的绝地反击。她知晓权利会成就人,也会摧毁人,她什么都知道,只有阿勒楚这头野兽,被权利蒙蔽了双眼。

下一日,雨还在下,但小了一些。

阿勒楚临时扎营的地方冒起了炊烟,他们将累死的马分割了,用火烤马肉吃。叶华裳不爱吃,不想吃,阿勒楚割肉的刀执拗在她嘴边。她被迫吃了,努力许久才咽下去。而后拿起一块饼子在啃。其余人不喜欢叶华裳,在他们心中,汉人女子都是供玩乐的,不配与他们同席。但阿勒楚对此不言,他们只能忍着。只是那目光十分放肆地在叶华裳身上流连。

前一晚,燕琢城的“燕好”们死了几个,鞑靼的战士也死了一个。那战士睡得很熟,被他欺辱的“燕好”落刀之时毫不迟疑,数十刀下去,将那人捅得面目全非。此刻“燕好”们被陈尸路边,而鞑靼士兵看叶华裳的目光带着恨意,仿佛她就是那些“燕好”。

叶华裳不顾这些目光,只是抱紧了阿勒楚手臂。从前她不屑于这般,但她如今会了。阿勒楚虽意外,但不排斥,偶尔低头看她一眼,又或者揽住她肩膀。

开拔之时,阿勒楚将她抱上自己的马,叶华裳不挣扎,索性与他共乘一骑。雨天不好走,鞑靼对此又不熟,因此行进缓慢。阿勒楚有将才,也不全然信那娄擎给他的舆图,突发决定扎营良清城外。

阿勒楚在良清有行宫是一回事,带千军万马扎营又是另一回事。松江府闻言送信来,要阿勒楚约定哪去就哪去,良清暂时动不得。

阿勒楚混人一个,嗤笑一声,眉头一立:“这良清如今只有两条路,拱手送本王是一条,本王屠了又是一条。给你们的主子带话,本王耐心有限,到明日天黑没有信,这良清本王就硬抢了。”

阿勒楚许是因着娶了汉人女子,竟也晓得先礼后兵了。此刻他们坐在一间茶楼里,那茶楼不如燕琢的别致,无非是大碗粗茶,大块点心,却也比鞑靼的饼子好吃出不少。街上并没有几个人,阿勒楚不喜欢,就命人挨家挨户去敲门,把人敲出来,平日什么样,此刻就要什么样,他要一个虚假的盛世来。

街上人渐渐多了,但大多缩着脖子耷拉脑袋,关门的铺子也开了,假装做起了生意。

有几个秀才模样的人从字画铺子里匆匆走出来,看起来像突遭掌柜的关门,不得不被关在里头一样。阿勒楚他们所在的茶楼人太少,他也不喜欢,就命人从街上拦人进来,那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亦被拦了进来。

阿勒楚喜欢听书,那跌宕起伏的故事常惹他发笑、于是命说书的上去说书。

叶华裳看着那几个一动不敢动的书生,她记性好,上一次在良清,站在花儿身边的那一个,此刻就坐在那。那男子面孔清秀,眉眼干净,倒像个读书人。

是照夜。

那一日谷为先意识到阿勒楚要挺进霍灵山,立即下了命令,照夜、花儿等人下山来到良清,这样的大仗,斥候当先行。阿勒楚的人在城外扎营之时,照夜等人已混进了字画铺子,他们吓唬那掌柜的:“还不关门!没见那阵势吗!要杀人了!”

掌柜的吓得关了门,跟他们一起蹲在里头,透过缝隙向外看。阿勒楚先带叶华裳去了行宫,紧接着又去了茶楼。照夜等人仔细将情况探明,其中一人捂着肚子要从前门解手,被掌柜的拦住,骂他:“不要命啦!去后头吧!”就这样走掉了。

当鞑靼人来敲门的时候,掌柜的跟他们商量:“给你们些银子,留个人在这帮我看铺子吧!”掌柜的要溜了。他们故作为难状,但还是应了掌柜的,留下了一人。那掌柜的一溜烟跑到后头去,寻找避世之所去了!

此刻照夜坐在茶楼里,因着面相实在好,即便装扮了也与旁人不同,惹阿勒楚看了他一眼。说书的开始说书之时,阿勒楚手指着照夜:“你,过来。”

照夜用眼神遏止其余人的动作,走到阿勒楚面前,对他施礼。

阿勒楚问他:“哪人?”

“燕琢人。”

“来这做什么?”

“逃难来的。”

“住哪?”

“还未寻到之处,刚刚想去,但字画铺子掌柜的关了门,一时之间也寻不到了。”

阿勒楚看了照夜半晌,要他摊开手。那双手,虽有老茧,却不像真正习武之人那样粗。阿勒楚看不出他的身份,就放他回去。

听书之时,叶华裳借故要出去走走,阿勒楚放她去了。叶华裳沿街逛着,身后的人不远不近跟着她。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偶尔与人讲几句。前头有个挑担卖的是白馒头,一个小姑娘正蹲在那买,叶华裳也蹲下去。

那小姑娘是花儿,叶华裳就知道自己没猜错,照夜来了,花儿一定也会来!她意识到,这良清城里许是有许多谷家军的人,这样一想,她的心放下一半。二话不说,就买下所有白馒头分给路人。别人震惊不敢接,她就硬塞进人手中。

那鞑靼侍卫见王妃在街边发癫行善,心中十分不耻,有心斥骂她几句,想起她正在祸媚王爷,便忍住了。花儿和柳枝接过叶华裳的白馒头,还有她偷偷塞进她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小小的剔透的玉,花儿忙将其塞进衣服里,找机会走了。

她和柳枝二人此刻都衣衫褴褛,凡露出的地方都是脏污,身上怪味冲天,途经鞑靼的侍卫会被他们嫌弃地捂住口鼻,赶她们快走。她们一路被赶到城外,途经他们扎营的地方大胆伸手要饭,那士兵的大刀举起就要砍,被人拦住,劝道:“王爷说的,先礼后兵。”

花儿心中嗤笑他们竟也懂先礼后兵,却还是故作害怕,扯着柳枝跑了。她们一路跑出鞑靼人的视线,再跑二里,一转弯,钻进了山里。

细雨还在下,霍灵山上升起了雾气。

她们在小道上疾行,却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样。花儿察觉不对,脚步愈发地快,身后的人也愈发地快,终于在一棵树下,柳枝爬上去举起了弓箭,而花儿站在那等着身后人。

花儿侧耳倾听,那声音愈发地近了,与脚步声一起清晰的,还有一股幽香。那香气在燕琢城和这深山里是闻不到的,依稀带着蛊惑,又带着未知的花草香。

“是我,花儿。”

花儿闻声顿住了,这声音她许久未曾听到了,当日一别之时,她以为那人她永远见不到了!是飞奴!

花儿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雾,飞奴穿过薄雾而来,终于站在了她面前。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着一身五彩的衣服,脖颈上画着五彩的花纹,眼里目光很盛,就连细雨都遮不去。

花儿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但她有要差在身,实在不能耽搁,于是压抑住想奔向飞奴的冲动,对他说道:“飞奴哥哥,你若没有急事就在这里等我,我有要事在身。”

在飞奴眼中,她像林间的草木,浸了雨水之后一夜之间就长高了、蓬勃了,而她的眼闪着群星一样的光,再不是那个会湮没在人群之中的花儿妹妹了。

“我有事要见谷将军,你若信我就让我随你上山。”飞奴摊开手臂示意花儿搜他身,同时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面呈谷将军。你若不信尽管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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