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65)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阵子,云冉忽然发现,进屋伺候的丫鬟开始穿更轻薄的短衫了。
春已暮。她竟然还在孟宴宁身边。
周从之去哪了?他怎么不想办法给她递消息,不要她了吗?
云冉胡思乱想着,透过窗棂,又发现孟宴宁两手悬着片婴孩的襁褓,正着阳光半眯眸打量,唇微微挑起,不知道在想什么。颀长的剪影落在身后台阶上,倒像极了,一个正期待孩子降生的父亲。
她豁然跌坐在檀木椅上,瑟瑟发抖。
孟宴宁也太奇怪了,竟然背着她,给还没有怀上的孩子准备新衣。请的大夫,也是赦县有名的女科圣手。他现在不是为了叫她难过,才让她为他生孩子吗?
为何自己,又如此上心?
云冉紧张地纠缠双手,忽然又想到,孟宴宁近来尤其喜欢枕在她的肚子上,也不知道想听到什么。也频繁地请大夫到宅里把脉,不厌其烦地问他,云冉何时能怀。
那模样,分明不是报复。若只想报复她,也会这样吗?云冉心怦怦跳,忽然想试一试,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能等怀上孩子后,让自己陷入孟宴宁说的境地。
*
“你们出去吧,我有些乏了。”
云冉沐浴后,把两个伺候她的丫鬟支走。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推开窗,湿着头发吹风。
她的身骨本就有些羸弱,一着凉,人便晕乎乎的,脸也热起来。
待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不迭关窗来到榻边,开始虚虚咳嗽。
孟宴宁手里端着一碗药,闻声顿了顿,才继续进屋。
云冉一身雪色绣银莲交领单衣,及腰的长发像光滑的水缎披散,勾勒出纤柔的腰身。听到孟宴宁的动静,侧脸对他,柔声唤道,“二哥哥。”
她的睫羽卷翘翕动,半收下颌,后颈便从领子处探出一段莹秀的白。
那微张的唇也带了丝热红,嘴角宛若妩媚的小钩,随意的一个眼神,便格外灼人。
孟宴宁静默半晌,把药放到一边。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一些?”他走到云冉身边,好像这些日子,和她没了任何芥蒂般。大掌插进她还湿漉漉的发梢,碰到她发热的背。因着水泽的缘故,衣裳都贴着雪肤,隐隐透出些红色痕迹。
瞳光乍收,呼吸灼热。
“这单衫也薄,打湿了什么都能瞧见。”明明瞧过云冉千百种风情,偏偏这样的,还叫他新鲜,比不穿更撩人。
“二哥哥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能不能养好身子,好生养?”云冉刻意搡他,咳嗽了会,闷闷躺下道,“若是孩子,便不必了。我哪也去不了,这孩子,总会生下来的。”
禁锢她那么多日,她还是第一次不再装乖,给自己甩脸色。孟宴宁淡笑,好整以暇道,“难为冉冉记得孩子,大夫也说,只好按时服药,很快便能怀上。那便喝药吧。”
那药很苦。
云冉压抑住干呕的想法,皱眉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跟二哥哥闹。温补的药太热,我有些燥,今日不想喝了。”
孟宴宁似乎觉得他在说谎,五指抓取药碗,复又走回,“冉冉,你还想逃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一世的分量太重,云冉光听着便心惊肉跳。
她掐了掐掌心,勉强让自己回神,“我是真的有点累。”
孟宴宁却坚持让她喝。本也不是伤身的东西,不过些滋补药材。云冉不依,他便强迫她起身,“乖,张嘴。”
可云冉身子摇摇坠坠,没有他搀扶,竟然又往床上栽倒。
孟宴宁伸臂揽住她,面色不悦,“冉冉,你又在跟二哥玩什么花样?”
她以为,他如今还会给她机会吗?
他不会再因为她的示弱心软了。也不会再给她任何,逃出他掌心的机会。
但云冉的身子的确发沉,不消他用力,她便主动地去抓他的胳膊,仿佛想挣扎着起身,又无法起身。
“二哥哥。”她委屈地咬唇,“我没有玩花样。”
唇燥得起皮,眼尾红红的,眼里也好似蓄了一汪水。
孟宴宁不确定地看了会,才探她的额头:“冉冉,你着凉了?”
那语气听起来也不算多么的关心,甚至是平静。和从前温柔关切她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云冉愈发委屈,抬起眼巴巴地看着他。看了会,总算在他强作镇定的面上,捕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
她顿时松了口气。孟宴宁果然还在意自己,不过不想被她发现。这个男人,竟然也开始跟她装模作样。
云冉于是更大胆了一点,泪眼楚楚地抓住他的衣袖。
“我不知道,但二哥哥,这几日天色不好,我身子也不舒服。你今晚饶过我这一遭吧,只在这里陪陪我好吗?”
好多天了,她表面看似乖顺,但实际一直对他都是抗拒的,冷淡的,甚至和他怄气,现在突然表现出一副柔弱依赖的模样。并且她是真的生病了,不是在欺骗他。
孟宴宁玩味挑唇,顺着她的手,将她搂近前,“既然不舒服,自然可以歇息一日。毕竟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为二哥生养。”
一天要说三遍。
似乎生怕她听不出,他如今更在意那孩子。
云冉压抑心思,卧在他怀里,嘤嘤啜泣:“二哥哥,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以为自己可以不生吗?可你当真这么绝情,待我把孩子生下来,便要将祂交给别人抚养吗?”
孟宴宁盯她,忽然冷笑。
“我倒是好奇,这么多天,冉冉竟不关心你那情郎周从之的处境。”
他今天恰好得到消息,早早的回来,便是为了告诉云冉。
云冉下意识抓紧他的胳膊,他果然知道,怎样牵动她情绪,让她不能再演。她闭了闭眼,再和孟宴宁对视,果然从他那副云淡风轻的表象下,窥伺到试探。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人最喜欢装模作样,明明心里天都要塌了,面上依旧八方不动。
他这么问,肯定是嫉妒。
他只要嫉妒,对自己绝不可能只有厌弃。
云冉稍稍平复了心情,终于能柔婉微笑了。貌似不经意地,用指尖去攀缠他的头发。
“二哥哥将我囚在此处,还问我这个做什么?我便是知道他的情况,又能如何?”
孟宴宁沉眸,桎梏她的指节,“即便不能如何,你就真不关心?”
云冉翻转身,他却硬要她转过来面对他。他俯身时,衣襟微敞,里面的鞭痕隐约刺目。
云冉灵光乍现,忙不迭作忧切貌,“我固然会担心他,但我也担心二哥哥。”她小心翼翼去碰他的伤口,他皱眉,云冉却不放弃,温柔爱怜地轻抚他,“我知道二哥哥之前太生我的气,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可这些日子我能看清你的伤,也不知谁害的你,心里实在酸得很。”
孟宴宁深深凝视她,“你不知道?”
“我怎会如此恶毒?”云冉恼,竟然大胆地用指尖划过他还未愈合的血痂。
孟宴宁轻嘶了口气,继而竟然有些暗爽地笑起来。
他不免起身,在窗下站了会。他的确去打探了,云冉在他入狱后曾打点过狱卒,也的确找过孟舶干和云昶。
那背在身后的指节掐了下,发出脆响。
他复又转身,再见云冉脸儿苍白,可怜憔悴的模样,眼里的色彩不再那般浓艳,“二哥之前的确是很生气,但只要冉冉待二哥好,二哥自然会向从前那样,呵护冉冉,疼爱冉冉。”
他突然的松口,让云冉如蒙大赦。
原来孟宴宁也没有那么难哄,给点甜就上头。不论她从前如何过分,流两滴泪,挠挠他的心痒,他态度便会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