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春腰(7)

作者:梅燃 阅读记录

很好。

师暄妍身后抵着脊背的冰凉衣甲,离开了少许,她怔怔地仰眸。

男人嗤嘲一声,自马背上翻身跃下。

放鹰台空寂清幽,人迹罕至,仿佛唯独一弯弦月听得到二人在密林之中的对话。

宁烟屿的手抚过骏马的臀,仰高目光,看着不安的脸色发白的少女,冷淡地道:“看来回了开国侯府,做回了侯府嫡女,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之于你,更如砒.霜。”

他的手掌不停地摩挲过马臀,不知为何,师暄妍心头一寸寸发紧。

太过于平静了,反倒让人更增畏惧。

宁烟屿古怪地看她一眼。

蓦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偏薄的唇,扬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走时,遗落了一件东西在我这里。侯府娘子,你总不会想在我这里留下什么把柄,若想拿回它,明日此时,来放鹰台见我。”

师暄妍一怔,心想她能遗落什么东西在他手里?

正是呆怔之际,没来得及问出声是何物,他突然扬手。

月光下,男子的手瘦峻如竹,白皙似玉。

高高一扬,接着,便是重重地往马臀上一拍。

这匹神光烨烨的良马驯服地撒开了前蹄,朝前奔腾驰骤,一瞬险些将师暄妍甩脱。

她惊吓地拽紧了马缰,将身子伏在马背上,唯恐自己被甩下马背。

这匹马冲出了一丈之地,忽地,身后又是一重。

宁烟屿拽住了马缰,于烈马疾驰之间犹如鹞鹰翻身,轻灵迅捷闪上了马背,猿臂一展,将惊恐失色的少女春腰捞起,师暄妍脸色苍白,跌回他怀中,靠向那片冰冷的衣甲。

氅衣自香肩滑落,坠在两人前胸后背之间。

他方才不过想吓她一吓。

看着她不断颤栗的樱唇,他竟有出了一口恶气的快意:“不会骑马?”

师暄妍哆嗦着直摇脑袋,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担惊后怕之中醒回神来,想狠狠地骂他两句。可才提起劲,恍然想起,确是自己对他不住,于是只暗暗咬牙,只要他不再过分,她可以忍。

“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骑术。”

男人操纵马缰,纵马越过横于眼前的荆棘丛,犹如一道闪灼月夜之下的流星。

飞马激跃,师暄妍的心仿佛要从咽喉口跳出来,鬓角的发丝肆意飞扬在春夜湿濛的风里。

快。

再快。

前半生驻足后宅,只有那一方窄窄的天地,从未有过如此的畅快潇洒。

渐渐地,师暄妍竟忘记了那股害怕,在他稳健的骑术操控之下,骏马不消片刻便越过了放鹰台,转向那片宫灯辉煌烂彻、宛若喧阗白昼的高耸琼楼。

轻骑突出,黄犬追逐,放鹰台下恣肆驰骋,少年身姿若剑,狂狷而恣意。

他是谁?

这般天之骄子,璨若明星。

这一刻似没有江家,也没有师家,师暄妍放空了头脑,只想逐着月,追着风,这般纵情地闹一回,得到一次,静寂沉默的十七年人生中,属于自己的喧嚣。

放鹰台终究距离宫不远,周遭疯狂呼啸的长风一点点慢了,最终,划归入无声的岑寂。

草叶拂动蛩鸣声声中,宁烟屿抱她下马。

师暄妍的绣履方才疾驰之间丢了一只,脚丫藏在长长的罗裙之下,轻轻往里收着,不肯露于人前。

好容易才回来,她不想再为了一只鞋,又和他扯上什么瓜葛了。

“我丢什么东西在你那里了?”

宁烟屿背身向她,轻抚马背,梳理着马颈上漆黑的鬃毛。

少年男人身姿修长,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却有股高居上位睥睨八荒的威仪。

他不答,眉眼清冷。

“明日放鹰台,勿忘。”

可师暄妍仔细一想,觉得几分不妥,战战兢兢道:“可明日,太子的冠礼就会结束,我要跟着侯府离开这里了。”

月光之下,离宫外依旧不见什么人烟,少女单薄如未眠海棠花的身子还笼着他那身鹤白镶狐毛领的氅衣,方跑了一场马,身上发了微微潮意,脸颊红扑扑的,气息未匀。

宁烟屿牵着缰绳侧身倚马而立,眉目笃定。

“明日,太子的冠礼结束不了。”

师暄妍才不信,垂眸暗暗嘀咕:“你怎会知道,你又做不了主。”

第5章

江夫人正为夫君更衣,室内银灯捻燃,光晕杲杲,开国侯愁结不展,江夫人自是妙目洞悉:“般般回来快两个月了,她在府里适应得还好,可夫君总不与般般说话亲热,这是为何?”

原本师远道不愿对夫人谈起此事,怕伤了她心,但齐宣大长公主已经上门来做媒了,这事要再不说,将来纸也包不住火。

“我先前让你将般般藏好,不要将她拉出去给人相看,你没听,齐宣大长公主已经上门来了,那逆女演得天衣无缝,竟能瞒过大长公主法眼,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虽说,大长公主没能相中芙儿,这固然教人遗憾,但终究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般般嫁与襄王,此事也算大喜。

江夫人没能明白,丈夫为何这样说。

“可般般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是侯府嫡女,大长公主点名了要相看,我怎么阻拦得住?”

情知此事也怪不着夫人,师远道唉叹道:“侯府的马车迎回般般那日,江家给我来了一封信。”

江夫人的确不知这节,诧异道:“信上说什么?”

师远道恐夫人听了以后支撑不住,手掌轻握住夫人素手,将袍角撂下,扶夫人就梨木蝠纹太师椅入座:“信上说,师暄妍从小就是一副偏激性子,性格随我年轻之时。在江家,她是不安于室的,自十来岁起,便时常与一些不体面的男子厮混交游,江家怕她惹出事来,就把她关在家里,但,但凡家中有男子,她也与那些下人交往密切,常有书信互通,让她的贴身丫头隐瞒。”

江夫人大惊之色,纤细的腕骨发着颤:“怎么可能?”

就算是有,她的兄弟这些年来从未提过。

师远道又叹:“妻弟是怕我们知晓以后怪责他们没看顾好般般。这事,归根结底,也原怪我不是,这些年没去洛阳探过她,才让她如今长成这副模样,简直大失侯府体面。妻弟信上还说,在侯府的车马去洛阳接她之前,她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之久。”

江夫人哀呼一声,抚上了胸口,眼眶中惊诧之余,便是两泪涟涟,喃喃道:“般般……”

失踪一个月,毕竟是大事。

“般般从小举止不检,定是出去厮混了,妻弟念及侯府声誉,不敢报官,只好吃了哑巴亏,四处暗访。时间拖得越久,他们越是良心不安。不过就在他们犹豫不知是否将此事向侯府上报时,那逆女又回来了。”

说起此段,师远道自鼻中发出一道嗤声,深目阴冷,似是不屑。

“她要跟着侯府车马回家,还威胁江家夫妻,不许将此事上告。妻弟夫妇二人被她要挟,直至马车离开洛阳,才敢书信一封,派人悄悄儿地送往长安侯府。并叮嘱我,此事切不可外传,让师暄妍知晓。”

那逆女多年来,在江家以客自居,被宠得无法无天,又仗有侯府之势,对江家夫妇态度不敬,已是废了。

倘若不是圣人恩泽四海,蓦然降下罪己诏,要寻回当年被逐出长安的弃婴,师远道早在车马回京的半途之中,便想安排人将她送走。

如此不贞不检的逆女,她回来长安侯府,便是一枚天大的隐患,说不准哪日便点燃了引线,爆出个雷来。

但自她回来以后,恪恭恪柔,不争不抢,淡若春水,仿佛性子大变。

倘若不是师远道曾派人去洛阳明察暗访,确认她的确曾逃出家门在外厮混了一个月之久,连他的眼睛也几乎要被遮住,瞒了过去。

江夫人已是一团乱,只是哀声道:“夫君,这可怎生是好!齐宣大长公主点名了般般,要撮合她与襄王,若是……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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