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47)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龙可羡,”阿勒轻轻拉住了她的袖摆,“把那丑东西给摘了,立刻讲给你。”

龙可羡鼻子灵,石门一闭,便觉着鼻腔泛痒,正在低头吸鼻子,袖摆忽然被拽住,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清脆的一声响里,隐约地听到了什么“丑东西”……

阿勒紧着摸出帕子,还没递出去,龙可羡就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砰”地捣了他一拳。

***

石门连着昏暗的兽室,往外就是内廊,找到内廊门,再往外就能看到中部祭台,厉天追着珀鲁绕了一整圈都没有看到内廊门,喘着气说:“嘿,这小子不会忘路了吧?”

珀鲁疑惑地把他望着:【珀鲁不懂。】

郁青跟上来:【走了一整圈,没有找到你的朋友吗?】

珀鲁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恼地揪着头发:【珀鲁找不到。】

郁青半蹲下去,袖里滑出糖块:【你去过祭礼吗?它从哪里上祭台,这里没有通往祭台的门。】郁青往里扫了眼,问。

【珀鲁破破烂烂,不可以进,猫偷偷出来玩。】珀鲁摇头,因为找不到门,难过得直掉眼泪。

阿勒抬指,众人四散开来,他半蹲下去:【谟奇,你认不认识?】

珀鲁抹掉泪,哭腔还在:【珀鲁认识。】

阿勒把公私分得清清楚楚:【他有个妹妹,还有个师傅,你认得他师傅吗?】

珀鲁蓦地抖了抖,鼻涕花儿都冒出来了,他摇着头不肯回答,眼前忽然晃出来颗脑袋,龙可羡把头凑过去,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大串话。

没人听得懂。

直到左左右右的人都迷茫地看过来,龙可羡这才满意,拍拍裙摆站起来,胸有成竹地指向东面第三块石板:“门。”

门影叠障,潮气浮动在半空,昏光聚集处的石板沉沉滞滞地往里,一隙暖光从里侧迸出来,照亮了内廊一间间环形暗室。

门还没有推到底,厉天就晃了晃身,他骂了一声,推动困难的石门陡然滑手似的,往里大开,与此同时,地面石块开始震动,惯性力加上地动,门边的几个人全跌进了门后,石板砰地砸回来。

天旋地转。

龙可羡下意识地朝阿勒伸手,她还没有转过头,就被阿勒扣住后脖颈,摁进了怀里,发髻上的小花被拨掉了,她在最后时刻抓住了珀鲁。

第107章 远藏壁

整条内廊开始颠动的时候, 光线黯下去了,龙可羡从阿勒怀里钻出来,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毛边, 阿勒没松劲儿, 反手攥着她手腕把人往身边带。

这时, 嗡嗡的石板挪移声里冒出了些许砰响, 像是壁挂的青铜灯座脱了钩,一座座地斜晃砸落, 青铜灯座尖锐,在震动时还带着惯力,这般砸下来和刀剑也没差。

龙可羡在流动的风里捕捉着青铜灯座的砸向,刚喊出声,“后边!”

就被阿勒扣着后颈重新压了回去, 灯座擦着阿勒护腕砸过去,耳畔顷刻间拉过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这摩擦声沿着耳道往脑袋里又钻又挠, 挠得龙可羡汗毛都立起来了!

但她没来得及捋捋毛, 便飞快地从阿勒臂下钻出来,把着他的手臂借力, 飞身而起踹掉了他身后砸过来的灯座。

“往前走,前边没有声音。”阿勒一把扯起珀鲁, 往左前方扔过去,用土话又讲了一遍。

珀鲁还在惊声尖叫,阿勒一巴掌拍他后脑勺,珀鲁立即捂住嘴, 继续尖叫着往前爬动。

龙可羡和阿勒身手利落,劈头盖脸的灯座被他们打得七零八落, 俩人都憋着股气,这股气在这惊而不险的时刻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激起了某种一定要保护对方的胜负欲,这就导致他们在错乱的内廊穿行时,为了谁护着谁这事儿,两人差点先打一架!

内廊狭小且封闭,颠起来简直像是地动山摇,他们跟在珀鲁后边,连前进都成了件艰难的事。

阿勒就着昏蒙的光线看向左右,左侧外圈都是连排暗室,他们就是从其中某间连通的石门进来的,右侧内圈则是高耸的石壁。

原本暗室归暗室,石壁归石壁,左右泾渭分明,可此刻数间暗室脱离了左侧面,石壁仍旧巍然不动,在窄道里形成了锯齿般的交错。

这条环形内廊正在重组。

他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就看见珀鲁半截身子咻地滑进了锯齿嵌合处,而锯齿还在交错咬合,千钧一发之际,他撞着龙可羡,两人前后挤进了最后一道缝隙里。

“轰——”

墙缝贴着后背合紧,那斩截的力道削下去,连声音也一并隔断在外面。

万籁俱寂。

珀鲁不知爬到了什么地方去,龙可羡屏着呼吸,在从昏光到阒黑的视觉转换里悄不作声,耳畔忽然滑过道吞咽声。

“不用憋气。”

一把低沉的喉腔,在封闭的暗室内响起来。

龙可羡悄声应:“有人吗?”

阿勒顶开火折子,吹了吹,一粒黄豆似的火光浮起来了,照得四下微亮,龙可羡转动着眼珠,视线缓慢移动时,左侧视角突兀地扎进一团墨色,墨色里张着两只硕大的瞳仁,她吓了一跳,霍然往后退了半步,砰地撞上阿勒。

“撞死了,”阿勒举起火折子照过去,“壁画而已,吃不了你。”

话是这般说,还是把人拉到了身后,“害怕就藏严实点,拽着衣裳有什么用,使把劲儿就扯坏了。”

龙可羡是不想拉他手,很不服气地顶了句:“扯哪里不坏?”

阿勒转过头,不作声地盯她。

龙可羡垂下脑袋,不情不愿地拉住了他的两根手指头。

阿勒轻哼,转头再度将火折子举在壁画跟前,伸指揩了下墙面:“年头不算长,二十年内的画,”他指墙上用的色料,“都是好色料,看这人身上的衣裳,深蓝透金,是青金石里炼出来的颜色,南域不产这东西,北边祁国才产这种石头。”

龙可羡踮脚,站在阿勒身后,只露出两双眼,她对石头不感兴趣,盯着密密麻麻的小人问:“画什么?好多人。”

“祭祀仪式,”阿勒看个大概便明白了,牵着龙可羡往侧边走,“人驯兽,兽吃人,用这种野蛮直观的祭祀仪式统治未开化的子民。”

龙可羡瞄着那花花绿绿的一群人:“这里的人,把自己画下来了?”

“嗯……”几面壁画在脑中闪回,阿勒蹙起眉,忽然看向第一面壁画,说,“不止土族人,记不记得他们爱穿什么衣裳?”

“大红,大绿,鸡子黄,”龙可羡挨个数,“挤巴巴的颜色,看得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对,土族人偏爱赤橙黄绿这等鲜亮色,黑灰白褐也有,只是少见,唯独一种颜色,他从未在这里见过。

阿勒回过头,站到第一面壁画前,看着那点珍贵的色料,眼神很沉:“他们不穿蓝。”

第一面壁画:土族人驯养灵豹,蓝衣裳站在祭台上冷眼旁观。

第二面壁画:土族人开始进行生祭,用族人饲养灵豹。

第三面壁画:天上降下重雷,似乎意指此举会招致海神责罚,于是土族改用山鹿饲喂,自此族中出现生祭和饲鹿两种分歧。

蓝衣裳只出现在第一面壁画上,他们是谁?让排外野蛮的土族人用最珍贵的色料刻画,在族中,甚至连这种具有指代性的颜色也不能穿在身上,有点儿避讳的意思。

龙可羡听不到阿勒说话,便用只手捂了眼睛,露出点儿缝:“有没有鬼的?”

“没有,”阿勒侧头,揉乱了龙可羡的头发,“血呼啦的,不好看,不看了。”

龙可羡松一口气,学着阿勒揩了揩墙面,她还蓄着气劲,这一揩能搓下层墙皮,就听得簌簌两声,壁画开始往下剥落,指甲盖儿大小的色块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小层。

“掉皮了!”龙可羡指着墙。

阿勒举着火折子,在剥脱下来的墙面上又看到了一片色块,竟然是一面双层的壁画。他抽出帕子擦拭,看到熟悉的蓝,只是剥落下来的壁画有限,只能窥得毫毛,他松开龙可羡,想要把上层壁画从墙面剥离,却只能沿着边沿一点点往下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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