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83)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这般自然吗!阿勒简直想掀被,后边便贴来道凉意。

她好像知道阿勒不爱人同睡,但又实在冷得很,自己的小毯子没热度,于是钻进被窝了,也只敢把脸蹭上来挨着他。

静默片刻,阿勒睁开了眼,盯住窗纸,不耐烦地听着呼吸声。

待她睡着,轻轻地转了个身,在昏光里看到龙可羡缩得跟虾米似的,手握成团,还有点打哆嗦,他伸手探过去。

这怎么,冷得像坨冰!

他骂了句笨球,也不知道平时自个儿怎么睡的,便把那两坨冰手摊开,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贴在肚子上。

“……”倒吸口凉气。

龙可羡困巴巴的,在睡梦中寻着热源,往前贴得更紧了,把一团小小的身子都挨了上来,手贴不住,自然地蜷成小拳头。

烦死了。阿勒只能微微曲腿,把她粗暴地塞进怀里,幸而没醒。

睡到后半夜,她又嫌热,一骨碌滚到床里侧去,结果被床褥冰着,再一骨碌滚回来。

鹅黄色的被褥里,总能看见一团小东西滚来滚去。

睡相还能再差点吗?

阿勒皱着眉头,烦得要命,干脆也往床里挪,把她困在窄窄的里侧,如果忽视她踢来踢去的小腿,也算睡得安稳。

为了不让阿勒发现,龙可羡日日都起得比他早,要抱着小毯子,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下去,坐在光洁如新平平整整的榻上打哈欠。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勒也日日都闭着眼,夜里,等那软乎的冰凉的小东西贴上来,白日,再忍着她笨手笨脚地爬出去。

有时候隔着被褥,龙可羡迷迷瞪瞪,摸不准阿勒的身子在哪儿,踩了他三四脚,才心惊胆战地落地,还要故作聪明地掀掀他的眼皮,确认他没有被踩醒。

真烦死了!

阿勒常想着,迟早把龙可羡丢出去,或是等她在身上爬来爬去的时候突然吓她一吓,让她知道这几日的戏码都在他掌控之中,届时,她脸上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或许会被吓哭,或许会抽鼻子。

于是,他在这想象中获得了满足,日复一日地配合着那蹩脚的戏码。

就好像,在这尚未和好的时间里,龙可羡才没有挨着阿勒取暖睡觉,阿勒也没有莫名其妙地纵容她,那太丢面儿了,谁先露馅谁就输。

两人各自守着对对方单方面封锁的小秘密,似乎自己也端着呢,也骄矜着呢。

吵架时溢出的怒火被自以为是地曲解成脾气,实际上只是委屈和不甘心的集合体,所以在几夜过后,陆陆续续有怪异的行为做出来。

阿勒会把龙可羡松掉的发带扎紧,龙可羡就算气呼呼也要挨着阿勒坐,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目光里碰着火星,但那压根不像吵架,闹别扭似的,观望着,试探着,巴不得对方快快地递个台阶来,像两头滚在一起的幼崽。

***

吃过腊八粥,二人并肩上学堂去。

走过两道土坡,湿泞雪水不挂脚,沿着靴筒滑落,阿勒手里提着年礼,是些阿悍尔的风物,过了今日,得等年后才能见到先生与同窗,故而老墉提前备了年礼,要阿勒带去学堂。

这事儿往常都是老墉办的,但今日早起,便不见他人,阿勒也安静得反常,握着他的骨哨,不时地往天上看。

小孩子很敏锐的,就如同她对家里近来涌动的暗潮有所察觉,老墉总觉得他藏得很好,但越是用花白的胡子盖住情绪,那双浑浊的眼里就会透露越多欲说还休的担忧。

家里的人日日都在眼皮子底下,许久见不着的人是大伽正。

在龙可羡还停留在感知这个阶段时,阿勒已经采取了某种行动,他不是甘心被罩在安全壳里的人。

事,他要知悉,不论好坏都不能是被瞒着的那个,若是把他蒙在鼓里,他会不声不响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探清。

两人绕过土坡,眼前映入道巍巍的石拱门,阿勒停住脚步,把年礼交到她手上,用下巴努努前方,示意她进去。

龙可羡拎着篮子,懵然道:“你不去。”

“我不去,你赶紧。”阿勒催促。

龙可羡踌躇着:“你,哪里去?”

“外边转转,到时辰府里有人来接你,没见着自家人别瞎跑啊,外头多的是拍花子,专挑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哄。”阿勒给她把领子捋捋平,可能是要外出,话就密了点儿。

“……哦。”龙可羡直觉他要去做什么怪事,但没有证据,只能低低应了声,转身时,在风声里捕到了翅膀扇动出的涟漪,她忽然抬头,高兴地说。

“鸟球!”

你是球,你全家都是球。

海鹞子“咕噜咕噜”地发出声音,落在阿勒肩头,挺着肚子歪着眼,瞟龙可羡,龙可羡就朝它吐舌头。

左边细钩爪上挂着枚漆封小竹筒,在阿勒拆信看时,龙可羡也扒着他的手臂凑上去,但她有心无力,上边的字好比鬼画符,比她写的还要抽象。

“你,讲我听。”龙可羡拽拽他袖子,没想到反手被阿勒推着上前走。

阿勒得看着她进学堂:“少掺和事儿,笔墨红纸带了没有?今日要描福字贴新窗的。”

龙可羡扯扯书袋,里头丁零当啷:“带好多。”

阿勒点头:“年礼记得分分。大的给山长和先生,别的学生递年礼的时候你跟着去就行,还有小的分给前后学生。那,你的零嘴儿在你自个书袋里,别掏错了啊。”

龙可羡煞有其事地举起篮子,顶到脑门儿:“我,分很好。”

“头发!别压瘪了!”阿勒给她拉下来,想起什么,又交代道,“下午山长多半得把人都聚在前厅,吟两首诗,唱几段词。人多,你别怕,踩不着你,都是熟脸,只管坐在小席子上听响就成。”

龙可羡郑重点头,比比自己的身量:“不怕,龙可羡,长高。”

是高了点儿,就是太听话了,反而有点不习惯,阿勒摸摸她脑门:“进去吧。”

这会儿龙可羡犹豫了,仿佛感知到什么,拖拖拉拉不肯走:“你,天有点很快黑,你回来?”

“把话憋长点,说齐全行不行?回回除了我,谁都听不懂,”阿勒念念叨叨的,“顺利的话晚上,不顺利明天就回。”

哦……不顺利的话,晚上可以睡大床,龙可羡转着眼珠子,嘴角已经忍不住弯起来了。

“不准!”阿勒突然哑声,没说不准什么,只是板起脸,“晚上让侍女给你暖个汤婆子,烘暖了再睡,别明日起来冻成棍儿了。”

龙可羡没当回事,唇角弯弯的,朝他挥挥手:“你走。”

阿勒:“……”

三重门下,有姑娘朝龙可羡招手,她拎起篮子,慢慢吞吞进了书塾,一步三回头的,看见林间日光泛滥,犹如涨潮,一点点地吞掉了阿勒的身影。

***

泊位有条小船,穿短打的祈山蹲在船头,咬着张饼吃,远远看见道峻拔的身影,待那人走到跟前,他熟练地收板放绳,说:“公子来得迟啊,船往东南方去了。”

阿勒没解释,攀着绳上船:“风况海流如何?”

祈山给他抛个千里镜,比了个手势:“妥,南下顺风顺流,一个时辰便能跟上。”

阿勒站在甲板远眺,这是条旧船,几年前大伽正弃下来不用的,后来老墉盘算了几日,想着即便不用,每年养船停船也是笔不小的支出,于是将船折价卖给了一名外来游商,那游商身高马大,相当魁梧,操着口乱七八糟的腔调,正是易了容的祈山。

祈山原是阿悍尔黑骑,是草原上所向披靡的重骑兵,上过战场念过书,被大汗拨去给了阿勒。和他一起来南清城的还有二十黑骑,二十白骑,前者重战猛攻,后者轻装突袭,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按照祈山这资历,若是留在阿悍尔军中,打几场仗晋升起来,要不了几年就能升副将,但他跟着小主子东奔西跑也没有怨言,由此可见,得是大汗心腹中的心腹,才能把心放这么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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