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211)

作者:尼莫点1 阅读记录

闲来无事,我也跟玉棠她们一道坐在廊下,将多余的枝叶与花朵分离干净。时不时听雨,时不时闲聊,没一会儿,连衣袖上都沾满了花香。

“今晚皇上要来,不如我们泡点桂花茶吧。”娟欢姑姑笑着提议。

我微笑点头,目光停留在花囍头顶的一簇红豆簪上,“也行,顺便再叫小厨房做些桂花山药糕吧。里头记得放点红豆馅儿,花形的模子就选樱花,小巧精致些。其余剩下的,趁着新鲜,全拿去泡桂花酒吧。”

花囍闻言,心头一动,抬眸与我婉转一笑。

木槿没有错过这一幕,恍然大悟道,“娘娘是惦记着花囍喜欢吃红豆呢,这才在山药糕里添红豆馅儿。哼~”

*

弹指之间,冬去春来,又度过了两三年华。一眨眼,再睁眼,就又到了夏绿石榴泻的季节。

夜里哄完龙凤双生子入睡,翁斐也宿在了凤仪宫。睡觉前,夫妻二人和谐静好地各做各事。他研究他手上拼凑而成的千机图,我看我的《云深不知处·后卷》。

大翁朝幅员辽阔,之前那本《云深不知处》赶着成书,景点记载并不完全。许多跋涉千里万里的山水客还来不及回来交差,第一版就发行了。如今又过去了几年,需要补充的景点甚至超越前书的厚度,所以干脆重新装订印发了后卷。

灯下的翁斐忽然有所发现,“咱们很早就知道这千机图并非某处到某处的地图,而是会测精密的山峦地形图,可朕今日才端详出,它合在一起所呈现的地形地势,似乎与《云深不知处·后卷》里描绘的乃钦山相似。”

闻言,我忙去他跟前仔细比对,“还真是相差无几。可是书中说这乃钦山距离皇城有五千里之远,是大翁朝版图上与京城间距离最长的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那王家尹家的先人还真是不嫌累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两地路远迢迢,中间许多寥无人烟的山林没有开化,需翻山越岭,躲避九垓八埏之凶险才能抵达。假设翁斐真要去探寻个究竟,不但得先选一个绝对效忠自己的人全程代劳,而且这事儿,不等个三年五载,恐怕是没有消息传回来的。

翁斐思虑许久,最终决心派青鹰带队探宝,秘密执行此项任务。可青鹰才出发没半个月,就被我匆匆请旨,将他们拦截返回了。之所以拦下青鹰,自然不是因为信不过他,而是我另有发现,意识到之前我与翁斐推断的位置是错误的,乃钦山很有可能是王尹家的先人用来迷惑视听的障眼之地。

——某日清早,千机图摆在我寝殿的桌案上还未来得及收好,稚幼的女儿进来玩耍,不小心将茶杯碰倒在了千机图上。我听到声响,忙赶过去抢救。正将千机图上的水渍擦拭时,意外发现将图纸倒挂过来又是别一番景象了。这地形很是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这是哪儿。思于此,我将翁斐请了过来,告知他新的发现。

翁斐将倒挂的千机图看得仔细,当山形与记忆重叠后,灵光一闪,豁然开朗,“这是高祖帝陵的所在地啊!”

难怪我觉着眼熟,这些年,我曾随翁斐一同去过两次翁高祖的帝陵祭拜。

翁斐素来雷厉风行,绝不拖沓,在有了这个突破性发现后仅用了一个月就在高祖陵寝后山找到了堆金叠玉的藏宝库。

王尹家的先人凭借高祖的钱财发家致富步入仕途后,或许是担心子孙立吃地陷,也或许是良心难安,害怕不义之财惹来盈满之咎吧,便利用职务之便将守墓人逐渐安插成自己人,在高祖陵寝后山悄悄修造了一座地下陪葬室,把财宝悉数塞入。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最容易暴露的地方反而成了最隐蔽的藏宝所。

找到这笔财富后,翁斐如约将它们交予了我。突然富埒天子,积金至斗,令我有些茫然。其实这些来年来,我已经是权尊势重了,对物欲和权力竟然生起了一丝淡淡的餍足.....反正后来啊,这笔钱除了缘随乐助,用之于民,就再没了别的用处。权当给自己和家人积功累德吧。

又过了两年,气数被损耗的尹家终于日薄崦嵫,军队也被翁斐早年安插蛰伏的副将取代。尹釜临终前交出兵符,尹锦削等袭爵再无实权。几位股肱心腹在勤政殿回首往昔峥嵘,佩服翁斐当年没费一兵一卒,更没有涂炭无辜生灵,就直取千机图,瓦解尹霍野心。

翁斐却不居功,“多亏了皇后在背地默默献计献策,朕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众人讶然,面面相看...

“皇后娘娘拥有武曌之智啊...”徐柘脱口赞叹,立马又意识到了不妥,武则天牝鸡司晨,越俎代庖,把皇后形容成她只怕不妥,于是机智转折,“...却深藏功与名,不矜才使气,安心相夫教子,耐心治理六宫。如此勤慎肃恭,乃世间女子之楷模啊。”翁斐把徐柘的求生欲看在眼底,觉得好笑,转头便告诉了我。

将要南巡前,我处理好六宫琐事,然后出宫省亲。难得回木府探望木氏夫妇,那几日又恰好是叶知秋的忌日,我乔装成普通官家夫人,带着花囍随行,跟着木顾氏去为叶知秋扫墓。当然了,因翁斐的关切絮聒,默默潜行的暗卫必不可缺。

开满豌豆花的小径上,私塾里的教书夫子正带着学童们在野外踏青。孩子们嘴里一会儿哼着童谣,一会儿念着流俗诗。我在溪边很是欣慰地看着这群江山的未来,却不想江山的未来们此刻也在品论我......终将随着岁月流逝而迟暮,随着历史云烟而飘散的我...

只听稚嫩清脆的童音响起:

“雅论家国梦与诗,

楚河折戟汉歌起。

一杯沧海祭天下,

一碗天下奠沧海。

不怜浮生多殃水,

山河如故人迟暮。

一叶知秋城楼破,

枯木逢春万物兴。”

我不由得停下了正准备蹚水过溪的步伐,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首在民间流传甚广的诗文虽然有颂扬我的意思,可却是以一拉一踩的方式来对比衬托的。我听后觉得受之有愧,甚至有些心虚...以及无边漫涌的伤感。

那句“一叶知秋城楼破,枯木逢春万物兴”作为点明主旨之句,却未必是真相。不同的人不同的视角,得出不同的结论。叶知秋蒙冤而死,世人皆以为她是红颜祸水,至今都还背负着莫须有的骂名,承受着百姓的怨气。哪怕我曾经因私人恩怨不待见她,可这大是大非上,却也为她感到心酸和委屈。或许是年月的洗礼给予了我宽厚平和吧,又或许是因为我现在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吊唁,所以面对亡者,能生出闲情悲天悯人。

令我更感意外的是,今天竟然偶遇到了好几年未见的刘清慰。他身侧跟着一个小男孩,瞧那年岁,不用猜便知是他跟胡云瑢的孩子。胡云瑢亦葬在了这墓园附近,所以常年外放的刘清慰一旦回京,孩子便会央求刘清慰来悼念她。

眼下,刘清慰朝我行礼拜过,“下官今天带着犬子来探望他的亡母,想着既然经过了,就顺道给木家小姐上一炷香。”

木家小姐,似乎只有刘清慰这么真诚地称呼过她。她还在世的时候,是否曾因为刘清慰这么唤她而潸然感动呢...

刘清慰早已不复当年温润贵公子的模样,面庞依旧英俊,只是多了一份岁月风霜所赋予的粗粝男人味,尤其是那双眼睛,淡淡的沉郁镶嵌在其中,挥之不去。

“皇后娘娘...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您与云瑢相识一场,若您愿意,不如请您移步她墓前看看她吧。”

木顾氏是过来人,虽知我与刘清慰之间身份尴尬,但天人永隔之苦楚,更让她明白见一次少一次的道理。于是体贴地朝我点了点头,“娘娘你去吧,我也一年没来此处了,正好跟知秋说说悄悄话。”

刘清慰谢过木顾氏后,也对我身后的侍女道,“花囍,你也一同来吧,毕竟云瑢与你也有过一段主仆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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