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64)

作者:尼莫点1 阅读记录

路过一处分叉口时,一双大手将我拉入碎石路中。我因腿麻无力而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朝他怀里倒去。这一刻所有的嗅觉、触觉、听觉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不必抬眸,光是这萦绕在我鼻尖的,似春雪初融的清冽而熟悉的气息,我就知道他是谁。还有我这对软玉触到他那壮硕紧致的胸膛的时刻,我明显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连接下来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倒是他无意压低的喘息声,几乎扑在我唇上,听得我心里痒。好想好想踮起脚,堵住那个声音……

值夜经过的几个侍卫听到动静,不由得提着灯笼走近,气势汹汹地问道,“谁在哪儿?”

我有些不知所措时,翁斐将我的脑袋埋在他怀里,以披风护住我。然后以极不耐烦地俊脸冷对那些侍卫,呵斥道,“还不快滚。”

“皇上赎罪,奴才们这就滚,这就滚。”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侍卫见帝王此刻在阴暗处如此亲密的怀抱美人,瞬间以为是自己坏了主子的好事儿,于是汗不敢出,即刻就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皇上,你为何会在这儿?”待人都走光后,我才抬起头来,理性而矜持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他终于君子地将我松开,眼里幽深的变化微不可察。“听说你被召去了太后的宫里迟迟未归,朕不放心,来看看。”

我尽量站稳,也退后两步,矜持地保持适当的距离。低声嘟哝道,“这宫中还真是布满了皇上的眼线呢。”

“朕的眼线又岂止是只这宫中?”昏暗的夜色中,月光被轻纱似的云层遮蔽,唯有他的眸子泛着清亮的光。“不过,你怎么招惹到太后了?”

“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之前不小心得罪了归乐公主吧,太后向我问罪。”这麻烦的糟心事儿,太后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叶知秋是否也怀疑起了我的身世?我还没理清楚,暂时不便一股脑明说。

夜空中烟火时而闪耀,时而黯淡。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翁斐微微扯起嘴角冷笑,“太后对那位义女还真是上心啊。”

沉默了一会儿,翁斐转移了视线,将披风上的帽子给我盖上。尽管他能从画师的风格、笔迹、材料判断出之前并没有出现过我的画作。但他仍问我,“你画的那幅《秋霭曲院泛舟图》,朕甚喜欢。这一年你帮海嫔代笔过几次?”

“这是海嫔娘娘入宫以来第一次托我为她画画。但她入宫之前倒是特意借阅过我不少笔墨。”

我实话实说,并不给自己加戏。而翁斐却沉思了半刻,复又挑眉问,“你可知道‘青衫落拓枕风尘,不如勾栏挽苍生’的下一句?”

“‘你我天涯怜骨人,功名流亡嗔痴恨’。”我将诗词脱口而出后,立即会意,猜到海媛珠偷的就是这首诗。但仍做犹疑状,轻声问眼前的神色遽变的男子,“这是我很早之前胡乱作的一首诗,皇上……怎么会知道?”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年轻的帝王心情变得惊喜而愉悦,仿佛终于从井底拨开了云层,窥见了命运因缘的一角。他定定地望着我,“以前朕从没察觉,你与朕的缘分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了,早到朕当时还没认识你,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知道,殿选秀女那日朕为何没有给海嫔撂牌子?”

我怔了片刻,佯做不确定地猜测道,“是因为这一首诗吗?”

翁斐点了点头,“当时我还赞海嫔人小鬼大,尤其那句‘不如勾栏挽苍生’,以为是她想法犀利有力,还兼具反讽之意。竟不想......呵呵,让她欺了君。”

我不由得想起了今日海媛珠在蕊珠芍药堂对我的那番感慨。我违心地回复她说木已成舟,我已坦然知足地接受如今的生活。可现在这一刻 ,一想到自己本该是可以有机会入宫承宠的,却一朝嫁入他人妇,便止不住懊悔,感喟命运弄人。

对我来说,恨不相逢未嫁时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如今的夫君待我甚好,婆家又待我不薄,让我不舍心辜负,让我全然没有镜破钗分的勇气。若刘清慰是个伤我、负我、不爱我、不疼我的男儿,我会反而行事果狠些,不至于陷入两难......

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响,那是一队宫内职别最高的御前侍卫,只听领头的人问路过巡夜的宫廷护卫,“你们可见到皇上了?”

——这是刘清慰的声音。我吓得赶忙缩起头,猫着手脚往翁斐身后躲。

那些护卫方才还被皇上训斥过,现下正心有余悸呢。其中一人悄悄指了指漆暗的假山后,弓着腰小声提醒道,“皇上与娘娘在那边儿,刘大人仔细别扫了皇上的兴致。”

娘娘?淑贵妃还在宴席上,莫非是今夜未能赴会的其余妃嫔?刘清慰敛起神色,朝假山前走了几步,却不敢完全靠近,只是毕恭毕敬地弯腰拱手,“皇上,大明殿那边接下来还有朝贡使节们准备的异域歌舞,太后娘娘想请您回去。”

从刘清慰的视角,隐约能看到我的一角披风。翁斐觉察到后,再度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掌将我的脑袋往胸膛护住,朝阴暗处挪了挪。我不由紧张得心颤。这一次假山后五米开外是刘清慰,是我的丈夫。我只剩怕被抓包的担惊受恐,全然没有今夜第一次与翁斐身体接触时的心跳悸动。

翁斐却淡定从容,他总这样临危不惧,甚至给我一种被发现了就索性破罐破摔的无谓。此时,他微微仰颈对外朗声道,“朕知道了,你们且都回去复命吧。就和太后说朕不会错过的。”

第73章

“是, 微臣遵命。”刘清慰再次行了行礼,对皇上的命令顺服遵从,绝不因好奇多过问什么, 也绝不因好奇多停留张望什么。这或许, 就是他能长期得翁斐圣心的重要原因吧。

直到确认那些侍卫们全都走远了,我才仓惶挣脱翁斐的怀抱。他因我遽然使劲儿地摆脱力度愕然了片刻, 手还悬在半空来不及收。许久才惨淡无力地笑了笑,并不强留什么。

刘清慰方才的出现,就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 唤回了我的理性, 提醒我别忘了如今自己的身份, 别忘了刘清慰对我的好。我退后几步,“既然皇上还有事儿, 那臣妇也先行告辞。”

臣妇?男人不悦地蹙眉,面对我时素来柔和的脸上多了一丝陌生的微冷,“你已经很久没有跟朕用‘臣妇’两个字自称了。怎么他一来, 你倒立马与朕生疏了。你, 把朕当什么了?”

“还请皇上见谅。之前是臣妇糊涂了, 僭越了, 忘了身份有别,忘了伦常道德, 忘了礼教尊卑。如今幡然醒悟, 断不敢一错再错。今此一别后,臣妇会恪守本分, 德行贞顺。并居家祝祷皇上安康如意, 从此有鸾凤和鸣。”

“鸾凤和鸣?”翁斐冷笑了一声, 面上的神色越发晦涩难辨, “你我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不过是偶然单独碰见过几次罢了。犯不着忽然这么划清界限,如避鬼神,敬而远之。”

他亦退后两步,让出路来,“刘少夫人请回吧。”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去望他的眸子,低头朝他欠了欠身后,才喟然离去。终究是多情却总似无情。每跨开步子,每走一步路,每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的不舍和难过就像是藤蔓一样疯长,勒紧了骨骼和心脏。不忍诀别,所以迟迟吾行。

我知道他那晦暗不明的目光正凝视着我远去的身影。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并非满心分袂,不过是想欲拒还迎,半推半就,期待他在如此情势下反而坚定地抓紧我,坚定地不放手。原谅我吧上苍。原谅我矫情,原谅我造作,原谅我和陷入情爱中的大多数女子一样,企图通过推开的方式换来对方爱我的证明。

最后一捧飘忽的月光没有被人握住,被掩埋在了厚重的云层里。大明殿璀璨的烟花也早就燃放完了。我在无人的朱红色甬道,沿着宫墙往外走。一阵大风刮过,连摇摇晃晃的宫灯都被熄灭了。白天煊赫庄严的皇城,漆黑处竟是这般可怖。但好歹,远处的大明殿还是热闹的,仍有歌舞声响顺着风依稀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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