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121)

作者:明灵不顾 阅读记录

御驾亲征,尤其是来了以稳固著称的朔边北境,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上一代皇上英年早逝,元璟帝急急登位,且不说他对率兵打仗毫无经验,连筹划布局的心思也都还没有应该有的缜密。

跟随来的魏玠倒是老谋深算,可怕就怕在其小聪明都用错了地方,一来到军营,就怂恿陛下把主将司马潜叫来重新布置作战计划,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这个理。这里终究是不适合被用来打算盘,也更承受不了满盘皆输的局面。

司马潜不可不斟酌,不可不谨慎。

李延瞻仍是那副慵懒舒坦的模样,随意地挥手令司马潜起身,却也没多看他一眼,而一人躬身站在一旁满脸谄媚,自是魏玠无疑。

这时右边首位的一位身穿甲胄的将士在司马潜的示意之下,上前几步说道:"回禀皇上,属下为司马将军麾下副将任阳,已然奉命打探清楚了,呼延捷所领骑兵四万,步卒八万……”

李延瞻一时面露难色。

李延瞻左右摇摆不定,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是含含糊糊地道:“所说皆有理,爱将且退,容朕考虑一二。”

表面恭敬却也无可奈何,皇上一来就下了各种各样的备军命令,没任何实际性的作用不说,只要没有坏处也就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可此番断儿戏不得。

帐房内烛光摇曳,司马潜在通报得允后步入内,恭敬对着眼前人,道:“将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魏玠也不过是刚刚来到这里,所知甚少,道听途说罢了,且不说消息是否准确,竟还提出让百姓帮守?以为仗着人多就可高枕无忧了不成?何其愚昧。

司马潜眉目骤寒,对于这些身居高堂、不懂得战争残酷之辈,他没有作过多理会,只皱着眉头看了魏玠一眼,便劝诫着皇上道:“臣经三思以为,深入作战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听了魏玠的话,李延瞻心感赞同,直了直身子,转脸对司马潜问道:“那就好,准备得应该也差不多可行,如今可探清呼延捷其下兵力如何?”

谁也能听出其中的不悦。

司马潜不能退步,只得尽可能地耐心解释道:“羌戎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攻入我边,因水网丛林,本就限制了其骑兵的作战效能,加之江河天堑难断。反之,缺少骑兵的我军在北伐时,也同样难以适应,畜运不够而更倚重内河之运,然现下时机实在不适。一来,通坦无遮蔽的平原便于羌戎骑兵驰骋,使我军处于被动,二来河流结冰颇多,航运和作战屏障之能大减,诸多不利。因顾大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司马潜心下愈寒,沉声道:“战损难填,谁又能确保有失必有得?怕就怕在事倍功半,决策不可不重。”

四周寂静了片刻,李延瞻抬眼瞧他,粗声粗气道:“此话怎讲?”

顾着自己的安危才是头等的大事。

魏玠闻言,在李延瞻身边打了个眼色急急开口道:“陛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即使损失惨重,如若换得数十年安定,也是物超所值。到时候陛下也必定名流千古!”

“皇上,如今羌族怂弱,我朝大军若是长驱直入,守得安定指日可待呀。何须惧怕这些茹毛饮血之辈!”

“哈哈好!区区数卒罢了,安敢斗胆挑事,朕定要他们有来无回!”人数不及,便判定悬殊,也不知是否片面。李延瞻却洋洋自得,道,“那如今,守城内备情况是否布置完成?”

司马潜欲言却被魏玠抢先打断。只听他胸有成竹一般地说道:“还请陛下放心,水师三万早已经整装待发,破冰渡河也就是一声令下即可的事,居庸城内已经全部戒严,五万守军也已经全部布置完成,如果战事需要,随时可以动员城内百姓上城墙帮守。防线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倘若南羌的贼人敢来,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没让魏玠退,亲疏一看便知。

司马潜只得退下,出帐时和任阳对视一眼,回过身来只见其内影影绰绰如风花雪月,他难掩忧色,心下难定。

烽烟台是焦黑色的,逢人过往时,会被添上一点料子,会是猩红的。····——

街道边的成衣店不见了来往的客人,有的只是借着现成地,换身行头前来办正事的官属役从。

温珧很是拘谨,虽然是被热情招待着的,他还是干巴巴地坐下对着门外守望了大半天,才终于是等到司马厝这个大忙人回来,他猛地站起身来,说:“侯爷,我……”

“听说了。筹出些赈灾银钱不易,卿安费了不少功夫也才逼得朝官不情不愿自掏腰包,难为你一下捐出这么多。”

司马厝先是示意温珧不必紧张,而后随意拉过一张椅子放在身边落座,把腿脚上沾的泥泞擦了擦,抬脸认真地看着他道,道:“都该跟你说声谢。”

“不不不,不是的。云掌印如今下发田作新令,收编遇灾流民入军,侯爷还得忙着亲自督行其令,立信于民。困难不乏,事关重大,我本就理当急之所急,能帮则帮。”温珧低着头,显得很是过意不去,说,“要论起来,我也有责任。州城百姓遭了难,白白挨了这苦头,怎么也挽补不够。”

司马厝深深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死再多的百姓,也只是权官眼中的一个数额,不值一提般。同出一门,立场相对,也是少见,温珧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

温珧忐忑地问:“凉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经这一遭,摊贩摆出来的书卷丹青自是全没了,淹乱中护不住奢侈之物,就算是‘惊天神算,一卦六文’的算店估计也没预料到还能有柳暗花明的时候。天灾总要过去,人祸也能平,那就还会是一日三餐,饭饱衣暖,会好起来的。”司马厝道,“驸马得闲还在练武?”

尽管他只是随口一问,温珧点点头,严肃道:“一直记着侯爷先前说的方法在练的,或许,也该是相较有了长进。让侯爷见笑了。”

司马厝自是没笑。

“可我不知道这样到底算得上是个什么水准,如果上了战场,侯爷估摸着我这能杀死多少个羌贼?”温珧小心翼翼地问。

司马厝沉吟片刻,还是如实告道:“基本功可用于强身健体,过于较真,就会得不偿失了。”

温珧眸光渐暗,难掩失望。

司马厝又安慰说:“征战起将卒纷立,得清平世则生民不复忧。你不用有太大负担。”

温珧沉默了会。

蠢蠢欲动的想法又被暂时地压了下去。他见过很多很多的圣人言礼义廉耻,见过被记载下不胜枚举的将臣良绩,可他连厮杀都未得见,怕是见了死人都会呕吐。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温珧埋头理着自己衣袖落出的针线,又没话找话一般地说:“我和公主……当时收到你们送的新婚贺礼都很高兴,这一番心意,记下了的。”

司马厝淡淡说:“不挑就好。”

浅叙止,温珧临别时纠结半晌,还是没能把一些实情在司马厝面前说出。

他一个穷酸驸马而已又向来不愿要家族的财物,而这些捐出的钱其实都是荣昌公主拿出的全部嫁妆,她听闻了消息便示意他这般做。她为什么要这样?温珧暗自琢磨了很久,最合理的解释不过是其心善大方,至于别的,他能猜到而不想深究。

灰扑扑的人海中,温珧踏出的步子像是向天而去的船帆,一两声的嗡鸣持续不断。

“侯爷,久虔因故辞行,所往江蓟关郡极上坞。”久虔来得匆匆,神情带着不容易察觉的凝重,他虽急着走,但与舫陵相对抗的门路也不能不交待,尽数相告。

“我留写下的暗语标识就先收着,用的着就用,十夜绝陵想必是被昭王操控以谋利的,先前魏玠遇刺也定与此脱不了干系。”久虔顿了一顿,接着说,“至于云掌印,掩藏秦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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