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148)

作者:明灵不顾 阅读记录

云卿安忽然打断了缄语接着的絮叨,说:“甄元洲来京了。”

缄语默立未久,随然道:“由他,我们娘俩不曾有过欠累。”

云卿安说:“你不怨他?”

“没什么好怨的,当初若非得到他的多顾,我或是早就已经流离丧命。门不当户不对,不嫌我蒲柳之姿又曾侍亡夫育子,甄家容我停留这样久已是不易,要迎高户小姐,总不能再让我碍眼,丫鬟也都不缺我这一个,无甚特别。”缄语干脆道,“我与阿竺过得好好的,今后与他再无牵扯,你犯不着为我们多做考虑。”

云卿安轻轻笑了一声,说:“我本也没想着如何。深冬或可迁地以适,还能度得轻松一些,派遣护送,屯资置物,你和阿竺来日便跟着他们走。”

“何时可回来?”

“只要平静了,皆可。”

缄语抬头怔怔地注视着他,说:“有何事作耽搁?”

云卿安起身将走,简略道:“或见故人,未知祸福。”

望其背影,缄语的眼中没有了哀凄,轻声得如同自言自语,说:“可是,你还未听阿竺唤你……一声舅舅。”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江雪》

(本章完)

第105章 琉璃魄 与亲归,与友归。

今夜没有更声响起。

可感暴雨将至,茫茫的夜色中,惟有河道两边屋檐下悬挂的灯笼还在闪动些许亮光。有人颤巍巍地开了房门,许是要检查一下落锁情况,却冷不防瞧见了不该看到的,东城桥头那一幕。

在弥漫雨雾中缓缓行驶的马车在顷刻之间不知被溅上了多少污秽,迅疾如鬼魅的凶徒来去无踪,有目的而来,抢夺得手即退。而遭难的人身子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哀嚎在雨下根本听不清晰,只有那滩血水触目惊心。

“告、告知云掌印……”

大约是听见细微动静,有人缓缓抬起头顾不得狼狈痛苦,只是艰难地牵动着嘴唇,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而徒劳无用。

唯一的见证者早就吓得退缩下去。

宫廷诡谲的事与他这样的寻常百姓无关,就不要去掺和了。

豪宅贵府之中仍是灯火通明,却是肃穆地令人生畏。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把家当收拾一空,身上带着各种行囊物件,像是被困在小笼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屏息等待着的似乎是这其中每一个人的生死宿命。

倒确实是这般。

苏禀辰恰在仅次于主的位置,他的神态从容得显得与在场众人有些格格不入,说:“温大人混迹官场多年,现下竟是形如惊弓之鸟。”

温如海脸上微僵,堵着的气不上不下,倒也识相地不再言语。

事由如何,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因着朝中颁布的革新措施难免利益受损,温家人早就积攒下了一堆的怨言,又因先前差点投靠昭王落下把柄,虽及时意识到不对收手,可还是吃了不少的亏,后被云掌印利用此牵制,没办法只得掏出不少家底来又是赈灾,又是补贴。

——

温如海偏过了头,冷哼一声道:“拖泥带水的,若是被这种人牵连坏事……老夫还丢不起这个脸!”

这样的关头出了事儿,十有八九就得遭殃。

借着身居要职探得机密,动劫武器图纸……作为投予羌戎的诚意,图存也能多些底气,若无差错,与他们暗有联络的羌戎细作,于今夜便会在适时适地秘密前来接应离开。这一去便是与旧国彻底割裂,再难回首。

苏禀辰缓缓笑说:“经十数载也未必能悟出个通透,但求立足安身,还奢求什么脸面?”

苏禀辰神色一寒,竟是郁得发白,讽道:“闲言碎语,惺惺作态。”

温如海听见外边家丁进来传话,回称行动已成之后,他的神色才终于微微有些松动,可是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到旁边传出刺耳的碎裂之声。

温如海饶有深意地盯着他好一瞬,说:“我这把年纪做事成了何样都不稀奇,再者,实在是云掌印咄咄相逼,若非举步维艰不得已又怎会行上这个地步?投外卖国可是当诛的罪,别说留名青史,后人能少给些唾骂便是仁慈。”

时间在点点流逝,这压抑却是不减反增,直到又有另一位小厮匆匆回话,道:“老爷,羌戎的那位贵人令我们即刻动身……”

温如海果然只是居高临下,冷冷扫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说了两个字:杖毙。

“我看不能吧,云掌印还能亏待了你?没事又何必掺和进来,这一同流合污,连着你那亡父的坟头可都要被人踩上好几脚,良心能安下来?”温如海怪声说,“对方可还以我爱女性命作挟,穷途末路如是!”

高阶左右及周边俱是层层兵守,威压肃凛,刀剑生寒,而这远超于常的布置或并未能起到该有的效果。就算司礼监位高权重,小火星一般的希冀还是就此走漏了风声。若为旅人暂宿也没有什么不好,跋山涉水,倦尘当思归。可这明明是不由衷的枷锁殿堂,何出归属?

来时,司马厝的视线在这些人之上停留片刻,自是留意到了不寻常,眸色也随之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有人应声而动,无人敢质疑这位家主的决断,只是难以控制地越发焦急难安。沉静了不到一刻钟,却听有一道温润中带着嘲意的声音响起。

是携带着的贵重花瓶被不小心撞倒,碎片洒了一地,那犯错的丫鬟忙不迭跪倒,哆嗦着求饶道:“老爷!小的知错……”

暖阁中略显昏暗,微弱的烛火从墙窗漏进来,在将摧中挣沉,形如描金骨朵极尽所能绽出来的刺刀,倾付狂热。

苏禀辰显然是不打算与温如海在这话题上深究,敷衍说:“我与你倒也相差无多。”

子时,尚宁。

实是情急才决定要鱼死网破,能不能讨得好作另说。

根本容不得他不发现深思。那位独揽大权的云掌印竟似乎早就知道前线情况,甚至还对此做了筹谋而掩藏未语。曾在朝廷出往朔边的大军之中暗自留有部署以作筹划不是秘密,而也许这才是最为可怕的,倘若其真的与羌敌存有勾结祸心,以目前这般还不知道在这里面究竟掺和了多少,又会如何动手脚。

司马厝偏开目光,眼前是阶通其上,抬步而落。非咄责问,愿以心平气和相谈。

“卿安——”步里轻唤,未得应答。

只见红翩俗烈,重帐犹似殷殷切切。

榻边以莽龙花鸟为饰,宝盖錾金,四角垂下金丝缎子结成的红团花,随进里的风微微摇晃。从账帘中缓缓伸出一只修长如竹的手将之轻掀,在猩红袖袍下愈显苍白孱弱。

云卿安光顾着抬眸怔怔地瞧着他,随后便只有难掩的咳嗽声打破平静。

隔着短短距离,司马厝竟是不由得周身都僵住了,强自偏过脸时,眼底微热。

莹若壁玉,窥似谪仙。其之所披,纯衣纁袡,深作婚嫁,灼灼明艳,合身得仿佛早经丈量过。可当下又分明没有四马金辂,更没有三媒六娉,高堂为证。

何至于这般轻率仓促?

司马厝骤然回神,行至云卿安跟前半跪于地,动手欲为他解开紧束腰间的绢带,却被他执拗地按止了。

后几乎是不吝用力地将其指尖从上一一掰开,云卿安苦涩地笑了一声,道:“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阻止我吗,想为我做何件更换?”

胸腔里似乎被什么钝钝敲击着,司马厝眉头微锁。

还未待司马厝回答,云卿安又自顾自地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望其如被冠袍暗红灼烧,连那略低的眼尾都微扬而越发显得坚毅俊朗,眉目间的沉郁却也难以完全驱散,一如所念。

“自你还未进来的那时起,我就想了许许多多的法子,试着怎样才能把这房间周围布置得更为合眼一些,好歹能让你少些刺痛也算功成。”云卿安的眼神却陡转冷然,道,“可你还是第一时间往旁看去了,可是这颜色有何不妥,规制有所不对?皆可依你为易。”····“我听岑衍说你还未病愈。”司马厝道,“重衣束缚难得自在,在我面前,可换以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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