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89)

作者:明灵不顾 阅读记录

那太监冷眼旁观,而彩霞匆匆忙忙地同其他宫人冲过去大力拍门。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呀……”

“别吵本宫,走开不许进来看!没有命令不准……没事,没事的。”龚芜无力地跌坐在地,面白如纸而声音发着颤。

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她先前偷偷喝了调理葵水紊乱的药,如今看来总算是生效了,但怎么能让宫人看到将消息传出呢,只是,腹中传来的绞痛真的令她难以承受,诡异得很。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而那送药前来的太监却是大步越过众人,昂首念起一道圣旨来,响亮的声音直入内殿,“——龚氏品行不端,贿使宫宦,藏赠异香,谋害皇上罪大恶极,遂夺其后位,即日起贬为……”

“你胡说!凭什么污蔑本宫,本宫要你这贱奴去死!”龚芜一听再顾不得其他,用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出门,冲着人就抓。

“啊!太医,快传太医!”场面一时乱得不像话,有眼尖的婢女看清了血,忙不迭出声喊道。

那太监面色厌恶地甩开扑过来的龚芜,使她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冷然道:“娘娘还是省着点力气,尽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冷宫吧。犯了事就合该是如此。”

“不,不会的,我们娘娘何错之有?更何况还有龙嗣在身,肯定是冤枉啊!”彩霞哭喊道,这一出事自己也得跟着去冷宫,前途无望。

“龙嗣?想的美。至于冤枉?分明是证据确凿。”那太监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引了陛下到滛宫后山去的那位咱家同宦,被搜出礼物后什么都招了,亏得皇后娘娘出手阔绰。而致獒犬发疯的香料亦是在不日前库房新拨到凤仪宫里头的,出了问题还能推托不成?”

怎么可能?不对,若说哪里落了把柄,那定然是先前为了封住这些阉奴的口,不让假孕的秘密外泄,跟谋害皇上有何关系?她又何曾动过香料的手脚?

龚芜想要出声辩驳却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闷哼断断续续,从未有过的痛苦煎熬,如坠冰窟。

越来越不对劲。太医,太医呢?

终于有太医赶来替她诊断了一番,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起身对那太监道:“为小产之象。”

此话一出,凤仪宫所有人均若遭五雷轰顶。尤其是龚芜,用尽所有的力气咬牙挤出一句“庸医”,目光愤恨。

她哪来的孩子,又怎么会小产?

“娘娘这般盯着微臣,微臣也是无可奈何。周院判已然离职,若是娘娘心存质疑倒不妨另寻高人。”太医这般说着,不痛不痒地开了份药方。

“死心吧,这碗堕胎药可是皇上亲自赏给你的,君恩如海。太后娘娘发过话了,日后前来送一程也算尽尽姑侄情分。”那太监命人端着空碗大步走开了,似嫌晦气。

凤仪宫便落在了幽暗之中。

这着实是太骇人听闻了一些,宫婢们纷纷躲得离龚芜越来越远,徒留她一人痛吟如剥落的残茧。

不该是这样的。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将来会成为贵后高高在上。因而,她自受娇惯,目中无人,后来也就推开了那少年带着茧的手,尽管对方的手中有她喜爱的蜜饯。然今时,她形如死狗。

姑姑终于失望了,要放弃她同她撇开关系了吗?还有,尚未出生的孩子。直至这时,龚芜方真真切切感受到腹中生命的流失,多么的傻呀,钻进套里被阉党利用欺骗。

恨难消,惟无声的苦笑,无声地落泪,一如那些被她鄙弃过的枯骨红颜,烂在深宫里。

那送药太监从凤仪宫迈出后,瞧见不远处的倩丽身影时怔了怔,经过短暂的目光交流后,他便若无其事离开了。

事已至此。

秦霜衣的神色平静,只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谁的身后不是带点影子,踏出一脚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踩上了谁的,万一是自己的呢?

“云厂督,也太可怕了。”桑笺瑟瑟道。

与虎谋皮,利弊难量。

秦霜衣却是道:“可怕的多得是,这可不算。虎毒尚且不食子,但这是圣上自己要做的决定,又不是听了旁人的劝。”

帝王家凉薄如是,虽不敢明面上将太后得罪得太狠,但若是寻个稍微说得过去的打胎借口,先斩后奏,谁又敢多嘴?

桑笺仍是不敢苟同,秦霜衣却没有再在此处停留的打算,也没唤轿,就这么徒步走着,途经蜿蜒曲折的宫道。

“既已出手,多思无益。”秦霜衣说,“香料一事,今日过后便将之遗忘了。”

“这是自然。”桑笺忙点头。

秦霜衣叹了口气,无悲无喜,说:“采衡也该是,无怨了。”

故人叹,恨晚矣。

“阮嫔娘娘这般好的人,可惜了。”桑笺哀道。

秦霜衣不再出声。

阮嫔,或许待她也未必有几分真心,但没必要再追究了。谁又真的值得相信,各有所求而已,她目前需要在后宫站稳脚跟,至于其他的,姑且后论。

——“实不相瞒,时家族因朝斗构陷遭了殃,正得云督暗救之恩而存于世,故愿效之。”阮嫔曾言。

在那日的约见时,云卿安所做所言滴水不漏,很容易就能让人信服。但真正让秦霜衣动容的,还因从中确认了一人的消息——颜老先生隐居世外中。

肃清风,或可行,故从。

(本章完)

第66章 尚开张 途人过经而当还。

宫阙被浸在霜末里,琉璃颜色或多或少生出了些许变化来,却仍旧是立云端。

明里私下皆忙碌,上头底下各官僚心思各异,招呼来了又去。云卿安光顾着应付,全然没把旁人说的放在心上,只在魏玠上到跟前来时,打起精神听上几句。

“鸟争出头拼得个你死我活,这人啊,见着便宜就往上凑也不怕走错了地儿。御赐的恩典能有个几回?绣蟒左右,鸾带生威,姓吕的估摸着还在被窝里偷着乐,挨咬几口这回就立功扬名了,这下谁不知,他这升得比我魏老祖宗更痛快。”魏玠的怨气简直能扑面而来。

原定了是要落到云卿安手上的功劳,这下没了,吕璋得升高位,这不就明着往他魏玠的脸上刮巴掌么?

云卿安神态平和,道:“义父消消气,犯不着计较。杂枝冒了出来,不修又怎知刀子利不利索。”

原就是他故意让出去的,不稀罕。

宫道渐渐人稀,清枝暗景,行迹便也说不清是凌乱还是悠然,人为而起或是推卷而去。

“卿安,义父这次可是操之过急了?”魏玠停下来,问。

云卿安便也就在他身后停下,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言不由衷地说:“非义父之过,龚河平巧舌如簧,故而辩解得了空子钻过去。”

野风至澧城,萌绿脱尘新。自古王孙儿郎所去万里,封侯拜相,途人过经而当还,驻外的朔北亲军早早相候。

“这你拿着,若想从皇上那求个人情还能用得上。”司马潜取出一物,郑重地将之递给司马厝。

云卿安送着魏玠走开了,默然一会方从岑衍的手中接过一张地图,低头端详,指尖轻触。

“苏伯父先前替叔准备了不少的送别礼,我也给叔准备了份大的。”司马厝转脸笑道,命人在司马潜面前开了一个黑箱。

“我不是不信叔。”司马厝说,“只是现在真的不行。”

“义父说的是。”

“你先前都劝了我一晚上。”

“而当年先帝在位,新型军器的发展虽刚刚起步,却颇可见其威力。”司马潜回忆道,“昔日西南三州动乱,瑶贼叛首韩冀便是从中吃了大亏。甘潼峡遭炮击之时不可谓不惨烈,别说是那一座小小的空明山寨,就连铜墙铁壁一般的土司旧堡都被移为了平地,方圆皆枯骨血流,生灵涂炭。”

不知不觉已入偏僻道口,却见早有车马停置,守人皆面色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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