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枕山河+番外(32)

作者:予宓 阅读记录

看着两人在雪地上肆无忌惮地打雪仗,公主不像公主,侍卫更不像侍卫,可那一刻,他们是最接近自己的。

白榆君对苏岫笑道:“真有你的。”

“我看你们都坐不住了,便想个法子带你们逃出来。”

白榆君忽而问道:“我听说,这‘瑞雪藏珍馐’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可我看你从宫外回来便闷闷不乐,可遇到了什么事?”

苏岫抬头望着月亮,鼻尖和耳尖都被冻得发红,她径自念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注2)”

随后她又看向白榆君:“你会当皇帝吗?”

白榆君怔愣片刻,随即轻笑道:“你怎么在皇宫里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那日,我追着那送药人一直到他的住处,那是一个四处透风的茅草屋,屋里点的黑炭,烟极浓,又不暖和,我看见他的老婆孩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给我换了药材,又留我吃饭。”

苏岫与白榆君并肩在走着,踩过厚厚的积雪,发出悦耳的轻响。

“我看见他们把冻到一起的丸子放到锅里,那汤很久才变得浓,便又丸子浮上来,我不明白,就问他们,为什么把食材都做成丸子,又放到一起,这样吃味道就都不好了。”

说到这,苏岫自惭形秽地笑了笑:“我问过便后悔了,我在宫里才待了不足一个月,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便把我养得尝不出别人的苦,如果食物富饶充足,便不必非得捣成丸子才能长久储存,我自己吃得饱穿的暖,便以为旁人也是了。”

“嫡公主不知道在冬夜里跪那么久会死人,我也不知道这苦寒的冬天他们该怎么熬过去,因为住在皇城里便不用想这些。”

许久,白榆君看着星鹭和寒岁已经打闹得累了,在远处停下来说话,他看着苏岫,目光还和初见时一般,那样真挚虔诚。

“我并不想当皇帝,但我想有朝一日,天下十九州,皆可如皇城一般,人们不必忍受酷暑之煎,不再承受寒冬之冷,每日过得充实安稳,江山安定,河清海晏,再也没有战火和硝烟。”

闻言,苏岫淡然叹道:“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白榆君没有回答。

没过多久,星鹭和寒岁踏雪而来,星鹭笑道:“你们是在聊一会儿去哪守岁么?不如去我那里,正好答谢你们上次的救命之恩。”

苏岫笑道:“救命之恩算不上,既然公主盛情,我们岂有不去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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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出自《金刚经》

2.出自李商隐《贾生》

第30章 訇然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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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街道上户户灯火通明,倒衬得长公主府有些冷清,门前只挂了两盏明媚的灯笼,一进宅门,拐过月门,便是堂屋,走过去,两侧便是厢房,后面还有一趟罩房。

苏岫在里面逛了逛,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头,远远没有慎王在清致置办别苑气派,不过就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什么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是样样都没有。

烧的炭倒是好些,是宫里的银霜炭,不出烟的,若是没这点好,真不像个公主住的地方了。

来来往往打杂的小厮丫鬟,都被长公主遣回家过年了,真正留下伺候长公主的也就只有春荣和寒岁两个人。

春荣去准备点心小食,而寒岁则去搬更多的炭火来,好让堂屋里更暖和些,便只剩下星鹭给白榆君和苏岫斟茶。

“来着是客,我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我这地方虽小,但位置却好。”

说着,星鹭推开窗,寒气顷刻间逼迫进来,她指着墨黑色空中悬着的一轮玉盘:“这个窗子赏月正好,过会儿还有烟花可看。”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颗星平地而起,快要升至与圆月平行的地方,她却惊呼一声:“不好!”

苏岫和白榆君侧目看去,只见星鹭转身朝院后跑去。

寒岁正在将炭块挑至炭篓中,背后一道光亮闪过,随后星鹭跑到他眼前,捂住他的耳朵。

爆竹哗然炸开,星光纷纷四散,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平添了许多颗转瞬即逝的星子。

“公主…”寒岁一脸错愕地看着星鹭。

待到繁星散去,星鹭才将手放下:“我记得你害怕火药的声音,想来烟花也会怕吧,没关系,今夜我都会陪着你,就像从前,在宫里无数个漫长的黑夜,你都陪着我一样…”

星鹭话还没说完,就被寒岁拥入怀中。

四周皆是寒冷刺骨,唯有彼此之间温暖如春。

“星鹭。”这是寒岁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称谓。

“如果…我可以带你离开皇城,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星鹭直到寒岁和白榆君的关系,她更明白寒岁这话中的深意,她是一国公主,她的亲哥哥是一国之君,可他们从未享受过什么权力,反倒从出生便忍受着痛苦和煎熬。

她做梦都想离开皇城,她比谁都清楚皇城的极尽繁华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冷漠和难以挽救的腐烂,她和哥哥永生永世被皇城里的身份禁锢着,逃不开,躲不过,自由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

“长公主不能如此。”

寒岁听到这句话,心中呼啸过的飓风骤然歇止,却在听到星鹭的后半句话时,又吹起了柔和的春风。

“但星鹭可以。”

两人在除夕夜里紧紧相拥,寒岁将下巴埋在星鹭的颈窝处,餍足地叹息,星鹭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在寒岁耳畔轻声道:“我很想去书上说的苏杭看看,若再能泛舟西湖,游玩金陵便好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把天下名山大川都去个遍。”

苏岫正在墙角偷偷摸摸地看着,忽然背后一凉,她一回头正撞上白榆君炽热的双眸。

白榆君抓住苏岫眼中的惊慌,笑道:“又听人家墙角?”

苏岫很快冷静下来:“你知道他们…”

“之前也猜到了,不过刚刚才确定。”

“那你就那么放心,不怕你的暗子被别人家的美人拐跑了?”

“阿昌和我同是北陵人,又曾一同来到京城,当初他的父母就是做火药的时候被…”

白榆君说到这顿了顿,神色怅然:“所以他特别害怕这样的声响,我与他几乎是一同长大,如果有一天他背叛我,那一定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他不能原谅的事,错永远在我,不在他。”

苏岫转念又问道:“那我呢?如果我们之间有那么一天,你也会这样想么?”

苏岫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一旦收到别人的一点好,或是一点期望,便总想着试探那人的底线,看看那人何时会收回那些好,何时会对她失望。

白榆君默然不语,苏岫忽而有些后悔问这样一句。

院落空地上铺满了白雪,因空中升起的烟花而映出片刻璀璨,随后又归于净白,拔地而起的大树就像从雪里长出来,在暗处显得漆黑一片,拼命伸向有光亮的天空。

白榆君就站在离苏岫一步之遥的地方,唇角噙着笑意:“回去守岁吧。”

那一夜过得格外短暂,苏岫只记得她和白榆君坐到一起,看着窗外烟花起起落落,在对春日的希冀之中,她悄然睡去。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人与人之间见了面便要作揖行礼,说上几句过年的吉利话。

苏岫醒来时,白榆君已经离开了好一阵,身侧一阵冰冷,她走出去和星鹭相互拜了年。

星鹭把她拉到东厢房后的小门,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这门后面是我藏的秘密,旁人都不知道的。”

苏岫顾不上去寻白榆君的去向,便跟着星鹭走出小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林,她们踏过稀松的雪地,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前停下。

星鹭十分费力地扭动石头,使雪地里出现一个半圆的印记,石头后面的一扇铁门訇然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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