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枕山河+番外(46)

作者:予宓 阅读记录

“别!”“不要啊!”

落霏与岳恒几乎同时开口,前者或许是真心不想让星鹭就这样死了,而后者则是担心自己白跑一趟,还落得个逼死公主的恶名,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轻敌,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公主,竟然这么不怕死。

“你们想让我活,很简单,我要见到寒岁,现在,立即,马上,见到了他我才有心情考虑要不要跟你们回去。”

岳恒即刻如离弦之箭般沿着河岸跑去寻找寒岁,身后的护卫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而落霏则留了下来,星鹭看了看她,嘴角还噙着笑:“我的好妹妹,和我说说话吧,我没怪你。”

闻言,落霏一怔,好像多年生锈的铁器一般慢慢转动脖子,直至与星鹭四目相对。

“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不怪你。”星鹭又重复道。

“芊葳已经去了,我便只有你一个妹妹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落霏紧紧地盯着星鹭的那双眼睛,那双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可惜没有,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

星鹭说完这句话,两人又默然良久,岳恒终于带人把寒岁找了过来。

“阿昌。”

寒岁看着星鹭,再看向她脖子上的剑,从她的笑里尝出了孤绝。

“星鹭,你要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

“阿昌。”星鹭又叫他一声。

声声入耳,声声钻心。

“我真心爱着你,这一生我都不后悔,但我不能与你相守了。”

星鹭还是笑着,她还想说很多,那些话都堵在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星鹭!”

就在寒岁要冲过去的一瞬间,星鹭用利剑划破了她的细颈,迸发出的鲜血喷洒进泓河之中,很快将整条河水染得殷红。

寒岁整个人颤抖着,又用手堵住那还在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那里的血好像源源不断,一直在流。

“星鹭,星鹭你不要死,你跟我说说话,你答应我的,答应我的事还都没有办到…”

“不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哭…对不起,我…我不能亲手亡了…大周,记得把我埋起来,别让别人…找到我。”

星鹭躺在寒岁的怀里,艰难地抬起手,却怎么也放不到寒岁的脸颊上,颗颗晶莹的泪珠就那样落下来,与汩汩而出的血流汇到一起,还是一片鲜红。

她忽而吟唱起来:“著破荷衣,笑西风吹我,又落西湖(注)…”

直到星鹭死的那一刻,她也还是被困在皇城里,被染红的泓河围着。

她最想去的西湖,在词里,在画中,在梦境,却从不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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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出自《汉宫春》

第42章 城门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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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朗朗秋日的鱼肚白全然不同,一连数日,天空总是乌云密布,难得有些阳光,也持续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被遮住,似乎酝酿着一场滂沱秋雨,一片落叶飘到夏蝉的脚边,又被她焦急凌乱的脚步踩碎,她正站岳府门前,极目远眺,不久,她忽而欣喜地喊道:“公主!你回来了!”

可在落霏走到跟前时,夏蝉的笑容便瞬间消逝,只见落霏衣衫不整,乌发凌乱不堪,整个人上面布满血水,双眼空洞无神,夏蝉看得呆了片刻,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她侍奉了这么多年的嫡公主。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姑爷呢?”

提起岳恒,落霏忽然泣不成声,大颗的泪水从脸颊滚落,她哭了一会儿便停下来,眼睛只盯着一处,小声念叨道:“他,死了,被捅了好多下…”

随后她又发疯一般大声叫道:“死啦!都死啦!好多血,都是血!”

“公主…”夏蝉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宁愿自己一头撞死,也不愿看见公主这疯疯癫癫的样子。

此时此刻,皇城之内住的皇亲贵胄大半都已经带着金银财宝桃之夭夭,南下也好,北上也罢,逃命便是最要紧的,而皇宫的宫墙之外,已是兵临城下,叛军对皇帝发出最后通牒,只要皇帝愿意开门献城,主动让出皇位,李诛徽便答应保他一命。

守卫皇宫的将士所剩不多,算上武力超群的金吾卫也不过一千人,且不说其他地方的兵力此刻还愿不愿意听从调遣过来援救,便是援军能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而皇城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李诛徽的耐心也即将消耗殆尽,他是平民出身,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唯那双眼睛尤为犀利明亮,他举起满是硬茧的手,狠狠一挥:“攻城!”

城门紧闭,城里的士兵冲出来与叛军兵戎相见,箭雨密密麻麻地落在宫墙上,石板上,铠甲上,盾牌上或者肉体凡胎上,每个人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怒吼都和这些箭一样微不足道。

苏岫在城楼上抢救伤兵,看见楼下战场的刀光剑影之中倏地冲出来一个人,他没有穿着任何一个阵营的服饰,手里握着两把利剑,双臂就像感受不到疼痛和疲倦的铁器,再多的鲜血和伤痕也无法阻止他取人性命的脚步。

由于他实在太过显眼,那身影又那么熟悉,苏岫不禁又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了他那张布满血污的脸。

是寒岁!他怎么会回来?!

苏岫心里其实已经划过了答案,如果星鹭还平安健在,那寒岁必然会在她身边护着她,万万不可能回来拼命。

第一轮交锋告一段落,城门已经布满箭羽,岌岌可危,苏岫冲下城楼,第一时间去找寒岁。

周遭皆是浮尸遍地,流血漂橹,苏岫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寒岁嶙峋的背影。

他正双膝跪地,整个人被自己的或者别人的血液浸没,伤口叠着伤口,鲜血染着旧血,已经看不出他穿的是什么衣裳,那紧绷着的双手还握着剑柄,剧烈的抽搐颤动着,强撑着想站起来。

“寒岁!”苏岫只是稍稍碰了碰他,便沾了一手的血迹,可他似乎已经没了知觉,不论如何唤他,也不为所动。

苏岫比谁都清楚,他这满身的伤也许还能医治,但心死便是任谁也救不回来的。

“应昌。”苏岫又用他原来的名字叫他:“阿昌…”

寒岁终于有了反应,他勉强睁开双眼,眉毛里倏地洇出一滴血,又从眼睫滑落,就像是他流了一滴血泪。

“星鹭…”苏岫已经猜到结果,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她在哪…”

提起星鹭,寒岁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干涸的嘴唇刹那皲裂,又被流下来的血液浸润,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她被我…埋在后山,她最喜欢的跑马场那里,告诉…主人,我…我陪不了他…”

这句话还未讲完,他便朝前一倾,倒在了血泊之中。

苏岫为寒岁合上双眼,心似被千斤压着,可她知道此时还不是碎裂的时候。

叛军的第二轮攻势很快开始,城门危在旦夕,苏岫将寒岁的尸体挪到后山,想着再见星鹭一面,却见到后山的一棵白杨树上垂下一根白绫,纯白之上吊着一颗头颅,是皇上。

这是苏岫第二次看见吊死的人,她已经不害怕了,她平淡地将皇上抱下来,取来铁铲开始挖坑。

电闪雷鸣,倏忽雨骤,雨声里忽而掺杂了爽朗的笑声,苏岫转头一看,只见李诛徽阔步走来,身旁的奴才撑一把油纸伞殷勤地为他举着。

苏岫虽是第一次见他,不过从前在画像上见过,他有一道从太阳穴一直到嘴角的细疤,一眼便认出来了。

看到他便知道,城门已破,徽周真的结束了。

李诛徽大笑道:“想不到这皇帝还有几分骨气,竟自己在这吊死了。”笑过后,他指着苏岫问道:“你是何人?”

说完,他一挥手,有人走上前来递给苏岫一把伞,可苏岫身上已经淋湿了大半,这伞打与不打,也没什么要紧,她仰起头,雨水从她的眼角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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