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剑奇情录(2)

上官天野定了定神,刚刚迈出脚步,陡听得一声马嘶,一条黑影凌空飞起,上官天野怎

么也料想不到陈玄机受了重伤,居然还能飞身上马,但见他反手一拍马臀,随即低呼一声,

那声音郁闷之极,似是受伤之后,淤血已塞到咽喉,上官天野飞身疾掠,一手抓去,离了马

尾三寸,没有抓着,只见陈玄机紧抱马颈,整个身子俯伏在马背上,这匹马是久经训练的战

马,被主人一催,放开四蹄疾跑,上官天野一抓没有抓着这匹马已转过山坳去了。就在这一

瞬间,只听得‘唰’的马鞭一响,萧韵兰飞马赶到,一鞭甩下,尖声叫道:“让开。”

上官天野热血上涌,后悔羞愧,妒恨气恼,种种情绪,纠结心头,他这样的为着萧韵

兰,萧韵兰竟用马鞭抽他!他想把萧韵兰拉下马来,他想打萧韵兰的耳光,他想抱着萧韵兰

痛哭,然而他还是让萧韵兰过去了,而且他还身不由己的追在萧韵兰的马后。

沉沉夜色,山石嶙峋,萧韵兰只顾催马急跑,刚转过山坳,坐骑突然一跃,闯在一块凸

出来的山石上,将萧韵兰抛了起来,上官天野大吃一惊,急忙抢上去接,萧韵兰在半空中翻

了一个筋斗,落下地来,刚好和上官天野打个照面,只听得萧韵兰“哼”了一声:“你

好!”一掌将上官天野推开,俯首一看,忽见掌心带血,原来上官天野在掌击陈玄机之时,

碰着了陈玄机的剑锋,他的手臂也给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萧韵兰呆了一呆,抬头一看,只见上官天野失惊无神的倚在一块山石上,脸上满是泪

痕,萧韵兰叹了口气,忽地柔声说道:“这么大个人,还流眼泪,不害臊吗?让我看看,你

伤在那儿?”轻轻的撕下一片衣襟,替上官天野包扎伤口,上官天野反手一推,手臂举起,

软绵绵毫无力气,但觉萧韵兰玉手抚来,竟是无法抗拒,只好转过头来,在心中暗骂自己。

萧韵兰吁了口气,道:“幸好没有伤着骨头。”上官天野冷笑道:“我死了也没有什么

打紧!”萧韵兰道:“呀,你们何苦为我厮拼?”

上官天野倏的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兰妹,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我是,我是……咳,

我是为你们好!我那一掌虽然打得不轻,以他的武功,料想也不至于丧命,只要你好,我上

官天野粉身碎骨又有何防!”

萧韵兰叹道:“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气话做什么?你那一掌打不死他,但他受了此伤,

却怎能逃出别人掌下?”上官天野叫道:“什么?”萧韵兰道:“他要去刺杀一个人,这个

人在江湖上绝迹已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已是名震一时,经过了这二十年,武功更是深不可

测!”

上官天野怔了一怔,猛然想起陈玄机所说,十日不来,就是被人所杀的话,失声问到:

“这人是谁?”萧韵兰道:“你听说过云舞阳这个名字么?”上官天野叫道:“什么?是云

舞阳!”

脸上流露出非常奇异的神色,萧韵兰心中纳闷,问道:“你认得他?”上官天野道:

“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三岁孩子,怎能认得他?你说,他为什么要刺杀这个云舞阳?”

萧韵兰道:“说来话长,现在是洪武几年?”上官天野道:“今年是洪武十三年,你怎

能不知?”萧韵兰道:“我自然知道,可是有一班孤臣孽子,直到如今还不肯用洪武纪

年。”上官天野道:“那大约只有陈友谅和张士诚的旧部了。”萧韵兰道:“不错。咱们虽

然出世得晚,但也听父兄说过,当年和洪武爷争天下最激烈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都曾建立

国号,一个号称大汉,一个号称大周。”

上官天野道:“这与陈玄机要去刺杀云舞阳又有什么相干?”萧韵兰道:“张士诚当年

有几个天下闻名的武林奇士扶助他,你可知道?”上官天野道:“头一个是彭和尚,俗家名

字叫彭莹玉,听听说内功之深,天下无匹。”萧韵兰道:“不错,还有呢?”上官天野道:

“第二个是石天铎,听说他曾凭着一双铁掌,打遍中原。”

萧韵兰道:“还有呢?”上官天野道:“上一代武林名手,我那里记得那么多?”眼睛

一眯,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忍着。萧韵兰道:“第三个就是这个云舞阳!”看上官天野,只见

上官天野木然毫无表情。看那情形,他似乎早已知道,却偏要萧韵兰先说出来。

萧韵兰道:“张士诚在二十年前与洪武爷在长江决战,兵败被擒,当日就被沉尸长江。

可是他的部下逃出的不在少数,他的儿子听说也被石天铎救出去了。这十多年来张士诚的部

下都隐姓埋名,图谋再起。陈玄机的身世从来没有对我提过,可是我知道他的先人也是张士

诚的部下。”上官天野道:“如此说来,陈玄机理该尊称云舞阳一声世伯,何故还要去刺杀

他?”萧韵兰道:“听说云舞阳叛主求荣,陈玄机负了师友的重托,非把他刺杀不可!其中

详情,我也不知。”

上官天野哈哈大笑,道:“云舞阳若真为了这个原因而给刺死,谅他死了也不心服!”

萧韵兰道:“怎样?”上官天野道:“云舞阳的第一个妻子就是在那次长江之战中战死的,

他岂肯反过来扶助当今皇上?”萧韵兰道:“你怎么知道?”上官天野道:“云舞阳的第二

个妻子就是我的师姑。”萧韵兰大为奇怪,叫道:“怎么?你原来是武当门下?怎么从不见

你提起,也从不见你露过一手武当剑法?”夜色苍茫中但见上官天野双目炯炯,嘴唇开阖,

却没有说出话来。

云舞阳的续弦妻室,乃是三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武当派掌门人牟独逸的女儿,上官

天野称她做师姑,那么牟独逸自然是他的师祖了。

可是萧韵兰结识上官天野多年,却从未见他露过一手武当的剑法,而今忽的听他提起,

心中疑惑之极,只见上官天野欲说还休,过了半响,这才苦笑道:“我只学到一点武当剑法

的皮毛,怎敢在人前炫耀,不怕辱没师门么?”

萧韵兰何等聪明,一见他这言语神情,便知道他定是有难言之隐,心中想道:“上官天

野素来是对我无话不说,何以这件事情却要瞒我?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但决事

情出乎常理之外,怎样也猜想不透,虽然不变再问,心上的疑云却是越来越重。

夜色更浓,山间明月冉冉升起,萧韵兰叹口气道:“玄机受了重伤,在这荒山静夜,谁

人给他看护?”月光之下,忽见上官天野面色惨白,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却是红丝满布,

好似出血一样,萧韵兰打了一个寒颤,低声说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玄机。”上官

天野忽道:“你刚才说玄机要去行刺云舞阳,云舞阳究竟在那儿?”萧韵兰道:“听说就在

前面的贺兰山中。”

这句话刚刚出口,只见上官天野一跃而起,叫道:“兰妹放心,我若不把玄机找到,永

不回来!”眨眼之间,攀上高峰捷若猿猴,背影消失在黑夜密林之中,萧韵兰要追也追不上

了。

冷月空山,凄凄寂寂,萧韵兰徘徊顾影,一片茫然,陈玄机走了,上官天野又走了,若

大的山中,只剩下自己的影子,她的马也已跌死了,这山谷静得怕人!

凭借月光,还依稀分别得出前面的马蹄痕迹,这是陈玄机所流下的征尘马迹,萧韵兰叫

道:“玄机!玄机!你在那儿?等等我呀!”她明知陈玄机的马是一匹宝马,这时已不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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