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凋碧树(16)

虽然对方实力强大,不过今日一早,那女子带众人动身的时候,柳大小姐还是照跟不误,一来她不甘心,二来她对那个什么主人好奇地很。有这样的手下,真不知那人是何等样人。若不去亲自瞧上一瞧,只怕日后要夜夜辗转反侧,不得安寝。三来虽然她对自己的武功不是很有信心,对自己的轻功却很是满意。她可不认为那些人里会有人可以发现她,就算是被发现,柳大小姐的逃命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她现在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进一座废弃的庄园。

柳若丝看他们进去,倒似怔了怔,想了想,绕到后门,那里有一棵参天大数,枝繁叶茂,正可隐身,又可将园中情况尽收眼底。正要跃上树去,忽然身形一顿,看着自己的一身白衣微微皱眉。她着男装时最喜白衣,只因她穿白衣时最是风流俊俏,可惜白色也最容易被人发现,如今可是在跟踪人家,对方手头又硬,若是被人发现,不免大大不妙。

无奈此刻也没别的选择,她略一犹豫,只得轻轻一纵上了那棵大数,透过枝叶的空隙向园中望去。

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白衣的背影,修长而挺拔,正静静地站在假山前。

园里自然还有很多别的人,至少也还有五六十个人,分成几排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可是那一刻,柳若丝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她看到的只是这一个白色的修长背影,在初秋的微风中飘然出尘,不沾一丝人间的烟火之气。

她没见过有人可以将白色穿出这样的风采。

她有些懊丧地看了看自己的白衣,决定下次换种颜色穿穿。

再次看向园内时,客栈中见到的那妖美女子已微笑着将那玉美人送到他眼前。白衣人有些诧异地侧过头,没说话,也没接。他身边另一位青衣年轻人已替他说道:“容香,我们飞天岛的人什么时候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了?”

那叫容香的妖美女子笑道:“这个玉美人,刻的就是冷纤月,主人不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这个女子,容貌也许算不上倾城之色,可是她的笑容却实在是很妖媚,眼一挑,便有万种的风情洒落。柳若丝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只好承认这女子实在是不比自己差,也许身材还要好一些。

那白衣人也似有些动容,伸手接过玉美人,仔细打量,他的手修长优美,几乎与玉同色。良久,微笑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

柳若丝自然也瞧见了那玉美人,不愧是天下第一雕玉大师的作品,形态逼真,神情宛然——果然是倾国之色!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玉像,渐渐地,玉像的容貌和脑海中的一个身影重叠起来,那是一个静默的少年,神色倔强却带着一丝茫然。

真像!她低叹,奇怪自己为什么早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是萧长歌的儿子,而冷纤月是萧长歌的妻子,他自然也就是冷纤月的儿子了。忽然想到当时数月相处,竟从未听他提及母亲,他虽向来少言,此事终究大违常情,不由暗自思疑。

只听得容香又道:“我们已经在这里仔细搜了两天了,没发现什么机关,主人可有发现?”

那白衣人摇头道:“若是这么容易,我飞天岛也不会百余年来一直束手无策了。”微微转头问那青衣的年轻人:“千浪,萧冷两家可有消息?”

这青衣的年轻人剑眉薄唇,神色坚毅,乃是飞天岛右护法方千浪,见白衣人问起,当下恭声答道:“还是没有,传回的消息都说萧家三年前已经满门被杀,凶手是谁至今无人知晓。冷家的人除了冷纤月失踪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病故。不过其余几家都很容易找,还有一个消息,听说再过三天,就是金陵南宫世家的一家之主南宫盛的七十大寿了。”

哦?白衣人若有所思,“那么我们,就先去给他送份大礼。”

金陵……南宫?柳若丝心中一震。

白衣人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看了一下,却未说什么。

柳若丝立即大大地惊了一艳,只见这白衣人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容颜如玉无暇,无一处不光彩流转,竟似比得那天上的太阳也失了光彩。

她知行踪已露,一跃下树,悄然而去。

第十九章 西风满楼(一)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每年到这杭城来寻花探幽的文人墨客和追名逐利的巨商富贾也不知凡几。这些人未必都知道杭州西湖,却必定知道西子湖畔正面对着十里荷花的风满楼。但知道归知道,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见得有机会可以到风满楼里见一见楼子里美色动杭城的姑娘们,最多只能守在门口看一看姑娘们偶尔出入时纤美的身影,然后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一番而已。

名满天下的风满楼,集中了杭城最美丽的女子。这些美丽的少女们,不仅个个能歌善舞,而且极具才情,或琴或棋,或书或画,各擅胜场,不但令一般的青楼女子相形见绌,便是普通的大家闺秀也是黯然失色。

风满楼里有两大红牌,迎风娇俏,歌艺天下绝,弄雪清丽,舞艺盖杭城,这二人也不知牵惹了多少相思。但风满楼里最有名的,自然还是如今的当家花玉蝶。风满楼原是柳若丝所开,无奈她生性太过散漫,两年前带了花玉蝶回杭城之后便将风满楼扔了给她打理,自己潇潇洒洒当她的侠盗去了。

见过花玉蝶的人,对她有八字评语:晨花照水,弱柳扶风。柳若丝原本自负美貌,最喜和人比试,见过花玉蝶之后便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双眼,从此绝口不提此事。当年她初来风满楼之时惊动杭城,万人空巷,无数王孙公子、名商富贾争相求见却不得其门而入,风头之盛,一时无俩。

但风满楼虽负盛名,客人却并不算太多。要进风满楼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的,还得看姑娘们让不让进,进门之前要先投帖,姑娘们点了头,才可登堂入室。风满楼是一个歌舞坊,不是青楼。楼子里的姑娘们会为客人清歌弄舞,也为客人斟茶倒酒,陪着吟诗作曲,却不提供其他的服务。当然,若是有两情相悦的,楼子里当家的也绝不拦阻。

如今已是秋天,风满楼之前的湖面上自然早已没了十里荷花,也还未到桂子飘香的时节,湖底下却已开始有鲜嫩嫰的菱角成熟。

这日黄昏时分,一叶轻舟自离风满楼不远处的碧绿湖面上悠然荡将过来。船上共有三人,撑船的是一名青衫男子,淡定从容,容颜清美,二十四五岁年纪。另二人是女子,一个十七八岁年纪,长得极是娇俏可爱,手中捧了一堆菱角嘎崩嘎崩吃的正香,正是柳若丝身边的迎风,也是昨日那叫迎儿的丫头。另一名少女年纪稍长,雪肤云鬓,眼波流转,秀丽绝伦,一眼看去,几让人疑非尘世中人。

迎风吃了几枚菱角,忽然放声唱起歌来:“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声音又娇又柔,唱得甜美无比。

此时正是初秋,荷花尽谢,她这词唱得倒也应景,只是她模样歌声都过于甜美,未免和词中凄婉幽怨之致不符。那绝美少女啐道:“小妮子什么事也不懂,唱什么芳心苦?你呀,唱唱什么西湖好,江南好的就好了。”声音清丽,有些飘渺,竟似带了丝丝缕缕的花香。她也真的姓花,这少女,正是风满楼如今的当家花玉蝶,年方十九。

青衫男子也笑道:“还有,你手里捧着的也不是那红衣脱尽芳心苦的苦心莲子,是鲜嫩嫰正好吃的菱角!”迎风呸了一声,拍着胸脯说道:“你们两个就是那什么眼看人低,我迎风可是风满楼的两大红牌之一,貌美无伦,歌艺无双,唱什么歌儿不好听?我便是唱莲花落……”花玉蝶大笑道:“你便是唱莲花落,也是乞丐堆里唱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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