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凋碧树(206)

二人在后听见,心中惊诧,面面相觑,小安迟疑道:“她怎么说,说是个姑娘家?难道玉蝶姑娘送来的不是他?”

柳若丝苦笑道:“是他没错!你不是说你连找了三夜都找不到他么?这就是原因所在了!”她心思灵敏,一转念间便已猜到真相,知花玉蝶必是将龙惊非扮作了女子,再送入牡丹春。此事机密,她自然不能告知那老鸨实情,但若是送一个男子入妓院,又无合理解释,此事却极易引人猜疑,索性将他化作女子,以龙惊非容貌,此事自然不难,如此既可免了旁人疑心,更可让要找他的人无从下手。这段时日飞天岛早已悄悄地将洛阳城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一无所获,摸不着半点头绪,便是为此了。

那老鸨已到了后院最偏僻的一处小楼前。小安悄悄道:“这里我也搜过的,听说是专门关押不听话的女子之处。”柳若丝点头道:“是在这里没错了!”小安无声叹气,心中懊悔已极,心知必是自己那时找得过于匆忙,未曾仔细查看里面女子样貌,这才错过。二人悄悄跃上一旁高树,便见那老鸨二人急匆匆上了楼,径往最里面的一间幽僻厢房走去,在门前停下,侧耳听了听,这才推门进去。

柳若丝道:“咱们进去。”二人一掠而入,悄无声息地奔到那厢房之前,只见那老鸨已掀起床帘,唤道:“姑娘,姑娘!”一时却无人回答。柳若丝纵身过去,伸指连点,将二人都点了穴,随手推到一边,定睛往床上瞧去。

第五章 此时情苦(五)

她虽早有心理准备,这一看,却仍是吃了一惊。只见床上的人华服宫髻,脸上涂了胭脂水粉,秀眉挺鼻,雪肤红唇,在灯下瞧来果然容色倾城,却也憔悴得吓人,双手都被铁链紧紧锁在床架上,昏昏沉沉,连有人进来也是毫无反应。

她心中一阵难过,低声唤道:“龙惊非,龙惊非!”轻轻推他。她叫得数声,龙惊非才缓缓睁开双眼,茫然看了她片刻,眼神渐渐清明,惊喜地微微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柳若丝知他必是被点了穴道,当下掀开被子,解了他穴道。抽出化蝶剑,将他双手上的铁链都砍断了,小心扶了他起来,道:“我们出去再说。”回头对那老鸨喝道:“这事就此了事,不许声张出去,知道了么?”

老鸨颤声道:“是,是是!这事声张出去,说人是在青楼里找到的,对这位姑娘的名声可是大大有害,我们理会得。”柳若丝哼了一声道:“你倒也是个明白人!若是花玉蝶来了,你告诉她,人是姓柳的带走的就是了。她决计不会怪你。”老鸨连声应是。

柳若丝看龙惊非神情萎顿,兀自有些昏沉,知他一时难以行走,伸手将他抱起,对小安道:“走罢!”闪出房门,四下瞧了瞧,一跃下楼,寻了条偏僻小径奔到墙边,趁着夜色悄悄跃了出去。

三人一路奔回客栈,自后门悄悄翻墙进来,直到进了自己房间,柳若丝这才松了口气,将龙惊非放到自己床上,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倒了碗水小心喂他喝了,这才问道:“你怎样了?”龙惊非微微摇头,闭目不答。过得一会,低声道:“我手臂很痛。”柳若丝点点头,扶他躺下,轻轻替他揉搓手臂,看他手上尽是深深的青紫勒痕,心中一酸,道:“她就这么锁了你四天?”龙惊非微微点头。柳若丝轻轻一叹,小安道:“我去让人煮些粥来。”转身自去。

过不多时,小安端了粥进来,道:“匆匆忙忙煮的,怕是不合他口味。”柳若丝道:“无妨。”扶了他起来,端过碗一调羹一调羹地喂他。小安默默在一旁看着。

喂过了粥,小安接过碗筷,递了瓶药酒过来。柳若丝接了,撸起龙惊非衣袖,倒了药酒在他手臂上揉按,看他又有些昏昏沉沉,道:“你睡罢。”过得片刻,龙惊非果然沉沉睡去。柳若丝将他发髻解开,让他睡得舒服些,又取丝帕沾了水,洗去他脸上脂粉。他脸上没了脂粉遮盖,看上去更是憔悴不堪,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

小安蹙眉道:“他看起来不太好,到底怎么了?”柳若丝道:“玉蝶怕他逃脱,用重手法点了他穴道,截断了他筋脉,他又没了内力,这几日还受了些折磨,身子有些受损,没什么,将养几日就是了。”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暗暗恼怒,暗想花玉蝶明明答应了自己手下留情,怎的还是这般辣手!趁他失去内力之时动手打骂,用重手法截他筋脉已是过份,却连饭食也不让人给他,自己若是迟去数日,他岂非要活活饿死?随即微微叹气,暗想花玉蝶也未必有心如此,想是怕人生疑,索性不许人送饭给他,一切都由自己操备,免得有人和他多所接触,看出破绽来,偏偏这几日她一直躲在李宅不得出门,却令龙惊非平白多受折磨。抬头道:“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你去睡罢。”小安微微点头,自去请掌柜的另备了房间休息。

柳若丝瞧着她出去,暗自摇头,又有些奇怪,心想她和龙惊非不过是在南宫盛寿宴上见过一面,那次还是飞天岛的人前来闹事,险些儿将她和南宫盛都杀了,龙惊非更是戴了面纱,说是见过一面都勉强,怎的她竟会对他如此关切?

想得片刻,忽然失笑,暗想自己那时对萧应寂也是只瞧得一眼便丢了一颗心,这事却还有甚好奇怪的?瞧着龙惊非,暗想小安性情温柔,模样虽不是绝美,倒也柔美可人,龙惊非若能得她相伴,倒是美事一件,只是以她对龙惊非相知之深,自知此事难成,小安这番心事只怕是要付诸流水了!心下微微怜悯,轻轻叹气,替龙惊非盖好被子,盘膝在椅上坐下,闭目调息。

第二日日上三竿龙惊非才醒转,柳若丝扶了他起来,服侍他略事洗漱,小安已送了早点过来,三人用过早饭,柳若丝才问道:“可好些了么?”龙惊非休息一夜,精神大有好转,略略活动一下手脚,道:“没什么大碍。”大碍倒确是没有,手脚疲软、肺腑疼痛之类的小碍却不免还是有一些,只是一时却也无法,只得慢慢将养。虽是如此,但他于绝望之中忽然得救,来救的又是柳若丝,心中极是欢喜,些许疼痛微恙,早已不放在心上,望着柳若丝笑道:“花玉蝶把我关在那种地方,我还当这次再无脱身之望,想不到你居然会找得到我!是花玉蝶和梅落尘告诉你的么?这可真是奇了,我还当这回他们就是不杀我也要关我一辈子了。”他想这种地方若是让人去猜去找那是永世无法找到的,自然该是二人所说。

柳若丝横他一眼,悻悻道:“你想得倒美!你不想想泰山之事惹出了多少祸事!他们怎肯轻易将你交出来?”泰山一事中最冤的自然非萧应寂莫属,若说她毫不介怀,毫无恨恼之意,那是绝无可能,但见了他此刻憔悴模样,念及他以往相待之情,却也不忍再加苛责,只是暗自叹息,替萧应寂自认倒霉罢了。

龙惊非一怔,看她神色,知她心中所想,神情尴尬,道:“那你怎的找得到那种地方?”柳若丝指小安道:“是她带我去的。玉蝶和落尘将你带走的时候她瞧见了。”龙惊非这才转头瞧着小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心中奇怪,道:“姑娘是……”柳若丝笑道:“你去年还让人拿着剑架在她脖子上来着,这就把人给忘啦?”龙惊非一怔笑道:“原来是南宫姑娘!多谢姑娘了。”小安道:“没什么。”

第六章 此时情苦(六)

龙惊非也不在意,道:“若丝,你去帮我买些药来。”柳若丝问道:“是要配软筋散的解药么?”龙惊非道:“是啊,你拿张纸来。”小安道:“我去。”很快取过纸笔。龙惊非接了,也不思索,提笔便写,一挥而就写了药方。

要知龙天随之妻方轻洛乃是不世出的毒术奇才,不但当年冠绝武林,连这百多年来也始终无人能出其右。飞天岛毒术由她一脉传下,方家毒术也多半都是得之于她,故此龙家和方家虽是世仇,两家的使毒手段却是同源,若是旁家的毒药,龙惊非虽然解之不难,却也要花一番心思,反而方家的毒药,虽然厉害之极,但他对之了如指掌,却反而可以轻易化解,只是龙家子孙多喜练武而不喜用毒,又因龙家先祖遗风遗训之故,往往觉得堂堂男儿当以武功为重,却将用毒一术视为旁门左道而不屑一顾,故此飞天岛毒术虽然厉害无比,却少有真正的使毒大师出现。比如龙惊非,对使毒手段便不太精研,学了也多半不用,反而解毒之法、玄黄之术却甚有造诣,但虽说是不太精研,放之于江湖上,毕竟已是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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