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鲛(55)
“我们沅儿…未变,十年过去了,依旧亭亭玉立、美如冠玉。”
江淑周旋于京城贵妇圈十余年,客套圆滑的话语自是有一套,所以面对数年不见的外甥女,依旧能够情感充沛、得体开口。
未有预料到的夸赞让江沅更觉无措,毕竟阅历清浅,支吾半天…小声回了些赞叹。
“姨母亦是容颜葆靓…不见衰色,绰约多姿…信言不美。”
江淑听后显然一愣,遂又重新拾起话头,柔柔应道。
“沅儿还是那么会说话,惹人喜欢。我可记得相较于我那严厉的妹妹,小时候你是最喜欢粘着姨母的对不对?如今…久违再见,话语多了些客套,倒是生分了许多。”
“姨母…我…原谅我近日被琐事所累,所以心有二虑,怠慢了姨母,还请…”
江沅也不知道此时对江淑是什么样的感情,尤其是知道居然是赵凌煜找到了江淑,心下自然起了些戒备。
“无妨!姨母明白我们沅儿近日的烦忧…”
江淑适时地打断了江沅的歉意话语。
转色既而哀叹道。
“想想我们捕鲛人一族也真真是苟活于人世,也就我们沅儿出息了些。姨母虽在京城为户部侍郎侍妾,吃穿不愁但身份低微,尤其掩了身份在一众贵妇面前夹着尾巴做人,那种处处掣肘的求生存,心酸非常人所能体验。”
话语至此,江淑抬眸,一双相似的鹿眼盛着沧桑却不碍眸中含情,泪光点点。
“沅儿…你会原谅姨母这些年都未找过你的,对不对?”
江沅被江淑的温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打动,可理智却在告诉自己,姨母的突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江沅错了些身子,躲避了江淑的灼灼目光,字字清晰地吐道。
“姨母是如何被赵凌煜找到的?”
江淑没想到江沅如今不似小时候那般好糊弄,亲情的诱哄应是不起效。
但自己已然答应赵凌煜帮忙劝说江沅留在宫中,来换取自己夫家的日后腾达,这桩交易…不吃亏。
所以…不论用什么方法,劝江沅留下来!
江淑垂眸,兀自斟茶自饮,思索半晌,乌黑的瞳仁转了半圈,坦然道。
“赵大人的确是通过夫家刻意地寻到我,让我劝说你留在宫中!”
江淑坦白的话语一出,又让没有思想准备的江沅俱是一愣,回头鹿眼圆瞪,半刻没有回应。
江淑不疾不徐,悠悠开口,美眸带着娇艳的笑意,大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沅儿,姨母虽爱慕荣耀,但也不会将歪心思动在自家人身上。他赵凌煜是有何种手腕,想必你是比我清楚。”
江淑正身端坐在蒲簟上,表情肃然、正色道。
“所以,今日我不会劝说你留宫与否,但请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实,你再做决断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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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淑的一番话说下来,温柔的语气中又含着让人诚服的坦然,引着江沅不容拒绝,迟疑了半晌,倏尔恭听。
“沅儿…你可知我们捕鲛人一族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最大的秘密?无非谁不能哭泣,不然呢?
江沅心中暗想,未说出口的猜测却被江淑下一刻否定了。
“我们江氏捕鲛人家族并非天生不能哭泣的而是受到了诅咒。”
“诅咒?究竟是谁那么恶毒,要诅咒我们?”
江沅被话头勾着,心中虽隐隐起着不安,但压不住好奇,自己也曾经问过母亲这个问题,但是从未得到过正面的答案。
如今真的是要得知真相了吗?
正当江沅准备好接受江淑即将要说出口的秘密,可还是因为那秘密太过震撼,自己在听到姨母说出“皇室”二字,江沅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思绪模糊到无法思考。
“诅咒我们的正是沽国的皇室!”
江淑似乎察觉到江沅的震惊非常,望着同自己一样的懵懂鹿眼,她顿了顿,声音很是认真。
“仁和年间,我们的祖先江临仙驭鲛有术,帮助沽国开辟水上无敌能战、既而开国建业,实为沽国第一功臣!”
江沅听得更是心惊,没想到赵凌煜诱自己找的那本假书内里居然是真的!
“然每任皇帝都会忌惮权臣,怕他们功高盖主,沽国的开国皇帝故意强迫江临仙鲨鲛,以表忠诚,实为释权。祖先不忍鲛人有功还不得善待,悄悄将它们全放了。沽国皇帝大怒,思忖鲨了江临仙也非百了,为佑他们帝家世代,找了邪灵术士帮助。”
江淑说到这,又停顿着小心察看江沅表情,见外甥女无甚外露情绪,而后又忐忑地小心补充道。
“沽国皇帝竟用自己的心头血,对我们江家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
“世代捕鲛、永世不泣!”
…
第51章 缱绻
江沅愕然失色呆立不动, 思绪飘在半空中,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密辛实在太过震撼,简直颠覆了江沅的世界观。
试想一下,一个你要感恩的人转身变为你世代的仇家, 这是何等的讽刺。
江淑表情此刻严肃至极, 鹿眼射出得那难以掩饰的仇恨的精光, 蹙眉颦额间,俏丽的五官显得更为立体。
“沅儿,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 可你一定相信姨母,我今日所说的绝无半分掺假!”
江沅望着姨母认真且笃笃神色,一瞬间的恍惚,可转眼目光聚焦灼灼。
“姨母与我说这些, 究竟是想我做些什么呢?”
还未等江沅质疑说完, 江淑像预料一般又从袖中拿出一折信封,推到她面前。
那字迹江沅再熟悉不过。
“这是你母亲当年写给我的信,你看看吧。”
江沅执信,屏息梳理了情绪, 一目十行起来, 前面的内容无非是姐妹之间的话家常,直到她看到那句话…
“…淑儿万不可近皇宫, 那心头血非我族奢望,唯尔得一方立命之所足矣。”
鹿眼倏然圆瞪, 江沅回想起那本《密志》, “然捕鲛人眈眈, 唯护住心头血,可佑吾辈万代!”
“沅儿…你母亲的话语难道你不信吗?”
江淑忽地伸头凑近, 眼神透着咄咄之势,见江沅双手捧着信,惊措地不住抖动,一把握住那戴着蓝色手串的手腕,低声补道。
“沅儿,我们捕鲛人一族的振兴可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江沅听后缓缓抬头,目光与她对上,眸瞳涣散,六神无主道。
“我…?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江淑见江沅心弦已然绷在失防边缘,于是双手捧着戴蓝色手串的手腕在掌心把玩,压低了嗓音略带着蛊惑。
“想不想要体验一次流泪的滋味?”
…
“不,这太残忍了!”江沅听到“可…啖心头血,”这四个字,吓得惊声尖叫出来。
她摇头痛苦地爬到了窗棱一边,双手抱膝,抚耳,努力地想要把刚刚听到话语从脑海里摘干净。
然而江淑却并未想放过她,之间这美妇款款走到江沅跟前,从旁将她小心地搂在自己怀里,起初还有挣扎,直到最后只剩下满身轻颤。
“我知道这对我们善良的沅儿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但姨母不强迫,沅儿不愿意就当姨母没说过。”
江淑轻拍江沅的后背,依旧像哄儿时的女孩那般喃喃软语。
“沅儿别怕,姨母在这,没人会伤害你,那背负改写族人命运的担子实在太重了,沅儿一人承受不来。”
江沅终是缓缓平复了心情,如果这诅咒用了恶毒手段形成,需要打破它依旧要付诸残忍方法,那么自己宁愿一辈子不要学会哭泣,被世人唾弃也好,终究对得起自己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