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蟾记(113)

作者:阮郎不归 阅读记录

“屠魔大会在夔州府举行,夔州府的谢大尹对本教的现状很不满,他想除掉曲凌波,恢复本教的秩序,我想借助官府的力量牵制攻打本教的人,诸位意下如何?”

柯长老,庞约,燕鸿互相看了看,陷入沉默。蒋银蟾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我知道让官府插手江湖上的事不好,但曲凌波的手下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本教已经惹恼了官府,不让他们插手,他们心里气不顺,也信不过我们,只怕以后会有麻烦。”

岳长倾凑近她,道:“妹妹说的是!”

燕鸿翻他一眼,笑道:“一年不见,银蟾长进多了,但当官的心黑手长,绝非易与之辈,此事容我和柯长老,庞长老慢慢商议,可好?”

蒋银蟾点了点头,屠魔大会定在五月初一,各门派心不齐,攻打绛霄峰的事够他们盘算一阵,她不急。

灰扑扑的墙根下,几条邋遢的野狗在争半个馒头,那馒头在狗嘴间滚来滚去,骨碌碌,掉进了河里。几条狗冲着河面吠个不停,蒋银蟾坐在临河的酒楼里,拣了桌上的两块骨头丢下去。

岳长倾提起酒壶,给她斟满,道:“妹妹这一年受的苦,都要算在曲凌波和曲岩秀头上。这个曲岩秀,害我和原公子也就罢了,对妹妹也这样狠毒,真是狼心狗肺,罪不容诛。”

蒋银蟾举杯饮尽,道:“是我过去太天真了,原晞说他藏奸,我还不信,后来发现了,又以为只是针对你们。我要是早点看清他,我娘或许不会死。”

岳长倾忙道:“这怎么能怪妹妹呢?一起长大的情分,谁也想不到的。”

蒋银蟾低下脸,注视着杯底,一起长大,这四个字包含了太多回忆,春花秋月,欢声笑语,最后兵戎相见,不堪回首。

岳长倾瞧着她的脸色,一边剥虾,一边说家里的趣事:“我二伯五十多岁的人了,爱上行院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姐儿,人家嫌他老,他便去找什么乌须膏。家里人都在背后笑他,一把年纪了,还上赶着,也不怕把骨头架赶散了。”

蒋银蟾嘴角泄出一丝笑,道:“男人么,躺在坟墓里才老实。”

岳长倾将剥好的虾放在她碗里,道:“原公子也不老实么?”

蒋银蟾歪着脸想了想,道:“他倒是不好色,但也不老实,他就算进了阴曹地府,还要耍阎王玩。”

岳长倾道:“妹妹就喜欢他这样的。”

蒋银蟾眼皮一翻,道:“我才不稀罕他,天下有的是美人。”

柯长老一早出门,日落时分才回来,庞约和燕鸿到他房中,问道:“教主怎么说?”

柯长老绞了手巾拭面,道:“她觉得大小姐的主意不错,只要把握好分寸,不让官府越俎代庖,于我们有利无害。”

过了两日,三人告诉蒋银蟾,同意她的主张。蒋银蟾甚是欢喜,又等了半个月,才带着岳长倾去夔州找尹瑶光。屠魔大会果然进行得不太顺利,七大门派互相算计,小帮会只想浑水摸鱼,直到五月中旬也没能达成一致。

这么多江湖中人聚在夔州府,谢大尹寝食难安,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府尊,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周员外坐在官帽椅上,老泪纵横。

周家积祖开质库,是夔州府一等一的富豪,周员外只有一个儿子,今年二十六岁,日前带着如夫人霍氏去寺院进香,在山门外与一美少年打了个照面。那美少年是天山派茅掌门之子茅瀚,一见霍氏,神魂散乱。

霍氏回眸顾盼,面生红云,茅瀚心下领会,悄悄尾随她至周家,是夜便成好事。

原来这周公子短小无力,霍氏早就对他不满,茅瀚习武之人,胯下有本钱,颠鸾倒凤,曲尽其趣,霍氏只恨没有早点遇见他。两人再度幽会,被周公子撞破,气急败坏,抄起桌上的香炉砸向茅瀚。

茅瀚踢开香炉,披上衣服便跑。周公子死命拽住他,大声叫嚷。茅瀚提起拳头,击碎了他的天灵盖,一众家丁赶来,哪里是茅瀚的对手,死了两个,伤了七个。

霍氏畏罪自尽,茅瀚现在下落不明,周员外三天两头来衙门喊冤,谢大尹平日没少收他的好处,嘴软手软,一壁耐着性子安抚他,一壁催逼差役捉拿茅瀚。

天山派的人送了厚礼到衙门,谢大尹板起面孔,冷声道:“你们眼里若还有王法,就把茅瀚绑来见本官,休要做这下流勾当!”

天山派的人碰了钉子,走出衙门,便往地下啐了一口,道:“装什么狗屁青天大老爷,姓周的若是穷鬼,我看你还管不管!”

蒋银蟾和岳长倾到了夔州府,在客店住下,写个帖子,叫伙计送去尹家。尹瑶光接了帖子,摩挲着蒋银蟾三个字,微微笑了。次日中午来赴约,见蒋银蟾还是男装,尹瑶光有点失望。

蒋银蟾笑着拱手道:“尹兄,别来无恙。”

尹瑶光深深一揖,道:“久仰蒋大小姐芳名,今日再睹玉容,瑶光何其有幸!”

蒋银蟾指了指身边的岳长倾,道:“这位是西京岳家的九公子,我的朋友。”

礼毕,三人进屋坐下,打开壁板说亮话,蒋银蟾道:“师门不幸,出了曲凌波这样的败类,让先人蒙羞,外人见笑。我与几位长老欲清理门户,又怕其他门派乘机进攻,官府若能牵制他们,必有重谢。”

尹瑶光听了几句,便知道她不想官府越俎代庖,谢大尹的胃口,他是很清楚的,给蒋银蟾透了个底。蒋银蟾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尹瑶光告辞而去,蒋银蟾和岳长倾送他出了大门。

岳长倾笑道:“这谢大人也太贪了,旧年我爹请工部的曾侍郎帮忙,也就这个数。”

蒋银蟾道:“未必是谢大人的意思,还须与谢大人面谈,才做得准。”

虽然尹瑶光不像两头弄虚,从中获利的小人,但他的一面之词毕竟不可信。

岳长倾道:“当官的好面子,钱的事不能说得太露骨。”

蒋银蟾点头道:“我明白。”

走回房中,却见桌上多了一封信,没有署名。她拆开,上面写着工工整整的一行小楷:茅瀚在丹桂巷杜家。

茅瀚?不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犯么?写信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蒋银蟾满腹疑惑,岳长倾看了,也觉得奇怪。

蒋银蟾咬着手指头,忽然眼前一亮,道:“茅瀚不就是绝好的见面礼么?”

岳长倾道:“对啊!看来写信的人知道妹妹要见谢大人,想帮你。”

蒋银蟾将信翻来覆去的细看,官府都找不到的人,谁有这个手段?多半是三位长老的朋友。

杜家是做皮肉生意的,茅瀚在这里躲了几日,杜家母女把他当财神爷供着。夜里搂着杜女,睡得正香,房门被人踹开,茅瀚惊醒,抽出枕畔的剑刺向来人。杜女裹紧被子,缩到床角,不敢出声。

蒋银蟾靠在窗边,看两道剑光斗了一阵,道:“刺他右肋。”

茅瀚不知房中还有第四个人,闻声又是一惊,右肋中剑,左掌向上击岳长倾肩头。

蒋银蟾又道:“独鸟背人,攻他后背,北雁春归,攻他下盘。”

岳长倾依言,使出一招独鸟背人,紧接着一招北雁春归,茅瀚摔倒在地。他武功比岳长倾高得多,若不是蒋银蟾指点,岳长倾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他心里明白,就地一滚,剑光扫向声音来处,手腕一痛,长剑飞出。

蒋银蟾又一脚将他踢晕,拖到亮处端详,好个标致模样,捏着他的下颏,叹息道:“可惜了。”

岳长倾背着茅瀚,与她回客店。次日谢大尹收到她的礼,惊喜交集,心想小妮子甚有手段,我要的多了,只怕她不买账,弄得生意不成功。

下午蒋银蟾登门拜访,穿着淡绿湖绉对襟衫子,透着穗子花,下拖玉色罗裙,不像魔女,像观音手中,玉净瓶里的柳枝。

尹瑶光迎上前,她笑问:“我送的礼,大人满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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