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蟾记(46)

作者:阮郎不归 阅读记录

柳玉镜道:“小油嘴,你怎么不说我像十八呢?”

岳长倾道:“我心里是这么想的,怕说出来,您当我是那等溜须拍马,油腔滑调的小人呀。”

柳玉镜哈哈笑起来,用扇子敲了他一下,道:“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说话,以后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家。”

闲谈了一会儿,侍女端来酒菜,珍馐美馔,自不必说。原晞坐在房中,桌上只有一碗荤菜,一碗素菜,一碗水饭。正吃着,曲岩秀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他穿着一件皂纱袍,身子与髹黑的门板融为一体,古铜色的脸像是浮在半空。

原晞澹然问好,道:“曲公子,你来找大小姐么?她和岳公子去见教主和岳老爷了。”

“我知道。”曲岩秀撩起衣摆,在他对面的方凳上坐下,道:“原公子是蟾妹心尖上的人,他们怎么拿粗茶淡饭对付你?”

原晞苦笑道:“什么心尖上的人,她就是只花蝴蝶,见一个爱一个,现在岳公子才是她心尖上的人。”

曲岩秀心知他想引自己对付岳长倾,并不上当,笑道:“原公子这说的是气话,蟾妹待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

原晞摇头道:“你就别安慰我了。吃酒不吃?我这里有半坛酒,还是大小姐吃剩下的。”

曲岩秀道:“那我吃两碗罢。”

原晞拿出酒,给他倒满,自己也倒了半碗。曲岩秀端起碗,嘴唇将要碰到碗口时,动作一顿,斜眼睨着原晞,道:“这酒里不会有毒罢?”

原晞也端着碗,眼睛从酒碗上抬起,愣愣地看着他,道:“我怎么会下毒呢?”

曲岩秀悠然笑道:“医者仁心,原公子当然不会下毒,我开个玩笑而已。”说罢,一饮而尽。

吃到红日衔山,蒋银蟾带着岳长倾回来了,她在门外站住脚,盯着曲岩秀的背,神情仿佛在看一只闯进羊圈的狼。曲岩秀转过头,四目相对,那一片隽永的柔情又叫她心软,不忍去怀疑他。原晞放下碗,似笑非笑。

岳长倾睃了三人一眼,拱手作揖,打破这吊诡的气氛:“曲兄,五年不见,你更显沉稳了!”

第四十五章 无情流水多情客(二)

“久违,久违!”曲岩秀起身拱手还礼,笑容满面,在胸口比划了一下,道:“我记得长倾五年前只到我这儿,如今跟我差不多高了。”

岳长倾道:“我是光长个子,不长本事,曲兄的武功一定比我高得更多了。”

“长倾太自谦啦。”曲岩秀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切磋切磋,如何?”

岳长倾道:“好啊,不过你得让着我点,别让我输得太难看,被妹妹笑话。”说着溜了蒋银蟾一眼。

蒋银蟾这才开口,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在曲师兄手下过不了两招,让不让,有什么分别?”

曲岩秀道:“蟾妹,长倾好歹是客,不要这么说他。”

岳长倾摇手道:“无妨,无妨,妹妹就算骂我,我也欢喜。”歪着脸,向蒋银蟾一笑。

这种肉麻的话,原晞这两日听的多了,内心已经毫无波澜。曲岩秀第一次听,冷冷的目光刺在岳长倾脸上。岳长倾视若不见,本来他是有点怕曲岩秀的,可是曲岩秀连个不会武功,柔柔弱弱,无依无靠的原晞都收拾不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曲岩秀看穿他的心思,反而笑了,道:“蟾妹,冷县令特意写信来夸奖你呢,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蒋银蟾从袖中拿出信,递给原晞道:“你也看看,冷大人很惦记你呢。”目光落在桌上,又道:“晚饭就吃这个?怎么不叫他们多做两个菜?”

原晞展开信,淡淡道:“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何必给他们添麻烦。”

蒋银蟾嗔他一眼,道:“我不在,你就苦着自己,叫我怎么放心?莫非要我寸步不离,你才肯好好的?”

这话的肉麻程度比起岳长倾对她说的那些话,有过之无不及,私下听,原晞尚且害臊,何况是当着曲岩秀和岳长倾的面,霎时间飞红了脸,又有一丝得意从羞耻底下冒出来,怦地盛开。

这话是说给曲岩秀听的,以往她跟原晞亲热,总还顾忌着曲岩秀的感受,但现在曲岩秀有谋害原晞的嫌疑,这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别说原晞是个人,就是条狗,只要是她养的,别人也动不得。

曲岩秀知道她在试探自己,报复自己,心里大不是滋味,为了一个外人,何至于此?然而自己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算起来,还是自己更过分。这似乎是一种安慰,却叫人愈感悲凉。

岳长倾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的不是滋味仅仅出于嫉妒,较之曲岩秀,便显得单薄肤浅多了。

原晞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听起来,很有胜利者的矜持。

岳长倾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踱了几步,语音带笑道:“原公子,这是你的屋子么?”

原晞嗯了一声,岳长倾一面环顾,一面点头,道:“布置得清爽又雅致,我看隔壁房间还空着,我搬过来跟你们做个伴,可好?”

一个男人,主动提出搬进人家姑娘的院子,可以说是厚颜无耻了。

曲岩秀沉着脸,不说话,本以为原晞的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一个更比一个厚。

原晞忍着怒火,睇了蒋银蟾一眼,笑道:“跟岳公子这样有趣的人为邻,我自然是乐意的,就看大小姐的意思了。”

岳长倾旋到蒋银蟾面前,半蹲下身,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满载着恳求,道:“妹妹,你就让我搬过来罢,我跟我爹住在一处,实在是没意思。他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怎么样都不合他心意,我不像他儿子,倒像是仇人,我们分开住,对彼此都好。”

多个美人,多份热闹,蒋银蟾心里是很愿意的,叵耐原晞眼里写着八个字: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她犹豫的目光在原晞和岳长倾脸上游荡了数个来回,终究是原晞的美更胜一筹,他若大度些,该有多好啊。

罢了,人无完人,狠下心道:“我这里不太方便,你不想跟伯父住,就去曲师兄那里罢。”

曲岩秀笑道:“我那里住是住的下,就怕长倾嫌弃。”

岳长倾垂下眼,耷拉着脑袋,道:“听说曲兄管着玉衡堂的事务,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蒋银蟾忍不住摸了下他的发髻,道:“别难过呀,只要在这山上,我们每日都可以作伴。”

沉默须臾,岳长倾闷闷道:“我没难过,妹妹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直起身子,挤出一点笑容,转过去是个落拓的背影。

曲岩秀道:“我送送长倾。”跟着去了。

蒋银蟾呆着脸向门外出神,原晞拿茶漱了口,道:“人都走得没影了,还看什么?想看,明日就让他搬过来,看个够。”

蒋银蟾道:“我不是没让他搬过来么?你怎么还不高兴?”

原晞冷笑着站在面盆架前拧帕子,架子上嵌着一面铜镜,他瞪着镜中的蒋银蟾,道:“这种无理的要求,你就该一口回绝他,左顾右盼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没有我,你就同意他了?”

说真话要吵架,说假话显得自己讨好他,蒋银蟾不想跟他吵,也不想讨好他,索性躺在炕上,装聋作哑。气得原晞走过去,抓住她细细的腕子,张嘴咬在小臂上。蒋银蟾叫得惊天动地,杏月跑进来,见也没什么事,摇了摇头,劝她别闹了,早点睡。

弦月当空,玉绳低转,山下的绛霄镇一片静谧,镇上百姓耕种的田地都是北辰教的,北辰教收取的租课并不多。蒋柳两任教主都御下极严,四十年来鲜有教众骚扰百姓的事发生。虽然西北一带土匪猖獗,但绛霄峰方圆十里之内,别说土匪了,连个嚣张点的流氓都看不见。

毕竟在北辰教脚下横行霸道,是很需要些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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